“祈小姐,何为江湖?”
“你这问题问的很白痴,就像那些侠客缘何必佩剑?侠骨为何香如许?这个世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说到这里祈洛歌看着沉默不语的苏秦接着话语一转,令苏秦听之颇有云开雾散的感觉,“世人都说江湖,在我看来江湖二字,无非是指人而已。”
“你的意思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
“是也不是。”
“为何?”
“此题无解,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不假,但是每个人岂能用一两个字代替?你看世人经常把人们行走于世比喻成闯江湖而非闯溪海,无非是因为溪水不能容纳的太多,给人的感觉总是潺潺细水清澈见底,而海不一样,海势猛烈而骇人,能掀起滔天巨浪,故而令人心生敬畏望而却步。”
“所以我认为人们只是用江湖来比喻自己身边的人与事,毕竟只有江湖,才能真正表现其意境,江有溪之隽永绵长且奔渤不息之势,复杂的水境泥沙混杂,这点就像人与人之间的复杂关系,而湖,除了说海之深沉且有无穷的生命蕴涵之中之外,恐怕人们是借海的波涛汹涌和波浪起伏来隐喻人世沉浮,这就像人们总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样,故有江湖一说。”说到这里祈洛歌苏秦微微一笑,“不要拘于形式,而要注重行事,懂了么?”
“似乎有些懂了。”看着祈洛歌,苏秦微微一笑,“那还请祈小姐告诉我,如果行走江湖最需要什么?”
“最需要什么?”听到苏秦这样问,祈洛歌眉头微蹙了一下,稍作思考就开口道,“给你打个比方吧,假如你以后碰见佛宗的人,就不要谈酒肉味,遇到豪客就以豪气待之,见到强盗就别谈什么义气,庙堂之上多血腥,所以要注意擦眼观色,碰见赌徒忌推心置腹这只是给你举一些例子,不要这样看着我,总而言之一句话,对敌人要狠,对自己人要真诚,也不能只对人不对事,万事讲究无愧于心最好。”
“就像前些日子钱多多说的,做人要随机应变,适应万千,见人说话见鬼说鬼话,这些在我看来只对了一半。”看着沉默不语的苏秦,祈洛歌继续说道,“人还要有自己的底线和道德。”
“要是学不会处变不惊怎么办?”苏秦品味着刚才祈洛歌的话,抬头茫然问道。
“先从小事做起,小到积善,大到积德,遇见坏人比狠,遇见穷凶极恶之徒就比心狠手辣。”
“原来江湖就是比城府比手段比谁活的比谁时间长啊。”苏秦看着祈洛歌,最后想了一下说道。
“你能不能再笨些?”看着苏秦,祈洛歌觉得自己简直是在白费口舌,未免有点无奈。
这是若干天以前,苏秦与祈洛歌进行的一场不长甚至有点无聊的对话。
那个时候的两人并未像现在这般亲近。
而关于江湖的问题,苏秦并不是第一次听祈洛歌说起,在苏秦的印象里最早听到这个词的时候还是在部落部族,那个时候苏秦十岁,十岁的苏秦虽然不懂人情世故,但是却对巫师莫离有着问不完的问题,就像有一次苏秦看着外面成群结伴游玩的男男女女问莫离道,“巫师这些年你怎么一直是一个人,别人都有娘亲和孩子,你为什么没有?”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听到苏秦的话陷入某种回忆的莫离最后淡淡的说了一句。
那个时候的苏秦当然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直到十六岁那年他从木恨玉借的一本名为《炎传·大宗师篇》(注1)里读到一句话时,想起莫离所说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有些了然。
书里说:“泉涸,鱼双与予处于陆,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当时苏秦想起莫离说过的话,拿着书找莫离解惑,莫离看着白纸黑字,沉默了片刻,给苏秦解释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泉水干涸的时候,有两条鱼未能及时离开,结果受困于陆地上的小洼坑里,两条鱼没办法离开,互相以口沫滋润对方,使对方保持湿润。”说到这里莫离低着头,略带伤感的说道,“这个时候,这两条命不久矣的小鱼便缅怀起往日在江河湖水里自由自在,彼此不相识的生活。”
苏秦到最后还是似懂非懂。
有些事只有亲身经历才能明白其中的滋味,所谓言传身教说的不过是一些外在的东西,只有亲身体悟才能更加清晰的理解体会某个词亦或者某件事的感觉。
看到有人上来问是否要买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苏秦不仅起了好奇心,这是他为什么搭话的主要原因,都说人在江湖,可是除了祈洛歌等人,出来这么长的苏秦似乎没有感觉到自己身边有任何的江湖气息。
而另一方面,苏秦也想看看对方想卖的东西是什么。
所以看到对方要带自己和白启离开闹市的时候,苏秦皱了一下眉头,这一路来西凉城的路上祈洛歌说过不管是西凉城还是整个炎国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说的是就算一个人实力再强大,也不能完全压制住盘踞在当地的势力。
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是江湖,总是盘根交错。
自己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看对方的样子也不是什么善辈,要是
尽管这样想着,但是停顿了一下的苏秦还是迈出了脚步。
这是非常危险的一步,这是苏秦以后不管什么时候想起都未后悔的一步。
“这是一支用金子打磨而成的上好龙凤纹金簪,足有四两。”来到一个阴暗的小巷里之后,罗坡乏拿出了从郑府偷来的金簪,随意取了一个名字,想借此唬住苏秦,毕竟是金子打造而成,要是配上一个不错的名字,只会锦上添花。
“就这个?”看着罗坡乏手里的金簪,苏秦皱了一下眉头,而站在不远处的白启虽然好奇,但是更多的是无奈,刚才他已经把身上的银两全部换做了怀里的手镯和玉坠,这个龙凤纹金簪看着不错,只是他已经没有购买之力。
“小兄弟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听到苏秦的话,罗坡乏脸上露出了一丝不解,苏秦说的话太过于云淡风轻,令他有些拿捏不准苏秦的脾性刚才白启买手镯和玉坠的时候,罗坡乏敲的清楚,白启拿银子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犹豫,而且都是女人的饰品,眼前这个少年和买玉坠的少年应该是主仆关系,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难道眼前这对主仆性格正好相反?
“我不需要这个。”目光从金簪上离开之后,苏秦再未瞄上一眼,正准备离开的他听到罗坡乏的问话回了一句,说完似乎想起了之前在青云城听说书的某个桥段,就双手抱拳道,“多有耽搁,还请海涵。”
酸腐。
见苏秦这个样子,白启脑里冒出了这个词之后摇了摇头,然后抬步准备跟着苏秦的脚步离开小巷的时候,只听身后再次传来了一句喊话,“小兄弟既然不喜欢女人的饰品,那么这个呢?”
在罗坡乏的手里,是一个用象牙磨成的小物件,象牙倒是常见,但是像此刻罗坡乏手里的这个被磨成月牙形,中间镶嵌一颗尾指指甲盖大的夜明珠的东西不常见。
看着罗坡乏手里的东西,石田一愣,从进入郑府到现在自己一直与罗坡乏在一起,罗坡乏从那里弄来的这个宝贝?
忽然想到了什么,石田的眉头一皱,再看向罗坡乏的眼里就多了几分怒意既然这件东西不是在郑府得的,那么就是在刚才那个死胖子身上,此刻石田细想了一遍见到那个胖子之后的事情就发现了一点猫腻。
在罗坡乏给了钱多多一刀,接着往钱多多嘴里塞了一块破布之后,罗坡乏的手还抵住了那个胖子的脖子片刻?
当时石田看着罗坡乏心说这是何意,原来是罗坡乏发现了钱多多脖子上挂着这样一样东西,故作掩饰,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把这个东西摘下想占为己有。
知道被人欺骗是一件令人很沮丧与愤怒的事,不管是真心朋友还是狐朋狗友。
罗坡乏当然明白这点,所以看着脸色露出怒气的石田,罗坡乏微微的摇了摇头,接着嘴唇微动说出了一句话,你七我三。
因为此刻的注意力放在了石田身上,罗坡乏并未注意跟前的苏秦与白启。
看着罗坡乏手里的玉象揽月玉坠,苏秦先是一愣,紧跟着看了看身边的白启,白启和苏秦对视的时候点了点头,似乎在肯定什么。
这东西苏秦和白启再熟悉不过,因为这本来就是苏秦的东西,只是后来被钱多多看上,苏秦没说什么就送给了他。
这个玉坠钱多多一直戴在脖子上,此刻却出现在眼前这个人的手里,钱多多现在什么情况?
“怎么样小兄弟,这东西在炎国不常见,因为象牙只有部落部族才有,而这些年部落部族和炎国一直不怎么交往,我保证这件好东西绝对大陆唯一的。”
“我很喜欢。”听到罗坡乏的话,想起刚才他和另外一人说的你七我三,苏秦脸上忽然露出不舍的样子,然后看着罗坡乏说道,“你出个价,我买”
苏秦的话还未说完,白启已经动了,蓄势待发的他扑向了石田。
而苏秦则快速的抓住罗坡乏的手腕一拧,玉坠落在苏秦左手的时候,罗坡乏的右手已经传来了一声脆响。
终日打鹰的人,终于被鹰抓瞎了眼。
(注1)出处实为《庄子·大宗师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