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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2
盛家此时正乱作一团。
书房,盛鸿靠在沙发上揉了揉眉心,“还没有消息吗?”
陈清河道:“泽少没开自己的车,我们无法追踪定位,而且,我们的人出了京城以后一直被阻碍,似乎一路有人帮他掩护。”
盛鸿眉头一皱,问:“谁的人。”
陈清河斟酌片刻,才低声回道:“看样子,好像是冯骞的人。”
“冯骞——”
盛鸿冷笑连连,“盛天泽好样的,跟外人里应外合,来对付他亲爹,我真是养了好儿子。”
陈清河道:“泽少年轻气盛,难免有冲动的地方,何况这件事,说到底都是为了许慕,并不是真心要背叛盛家。”
盛鸿听到“许慕”那两个字,想起医院里自己弟弟那番话,想起他对许慕的百般维护,又是狠狠拧了一下眉。
“一定要赶在盛嵘之前,找到他们,把人带回来。”
陈清河一愣,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道:“二先生再怎么生气,也不至于对泽少不利,他往日最爱护这个侄儿,就算看在先生的面子上,也不会……”
盛鸿站起身,走到窗边,低喃道:“平常的他,或许不会。”
陈清河问:“这是何意。”
盛鸿眯起眼眸,看向越发昏暗的天色,徐徐说道:“盛嵘的身体里,住着别的怪物。他极少动怒,所以,大多数时候看上去平静淡薄,可他的表象越平静,说明他心底压抑的情绪就有多么深沉可怖,人类所能负荷情感是有限的,他活得像个清心寡欲的谪仙,正说明那个怪物也在日趋渐长,早已经无法把控。”
“二先生为什么会这样?”
盛鸿闭了闭眼,道:“这都是老爷子造的孽,是我们盛家的因果报应。”
陈清河呐呐不敢言。
这时管家敲了两下门,道:“先生,前面传来消息,说二先生回来了,已经回去他自己的院子了。”
盛鸿一下子站起身,问:“就他一个人?”
管家鲜少见他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吓得舌头直打结,道:“不,不是,还有那位许慕少爷。”
陈清河也是一惊,慌忙看向盛鸿,却见他脸上已经惨白一片,大步走了出去。
回到盛嵘的宅院里,盛子尧正蹲在门口等着。
瞧见那两人,小孩一下子站起身,喊道:“爸爸!……”见盛嵘比了个“嘘”的手势,忙捂住嘴巴。
“伯伯,我爸爸怎么了?他睡着了吗?”
盛嵘看了一眼怀里睡得昏天黑地的人,勾了下唇,道:“破境,消耗了太多灵力。”
盛子尧愣了一愣,眨巴着眼。
盛嵘道:“用这里的话来说,他的异能等级要提升了,体内异能不足,所以睡了过去。”
盛子尧拧着眉头认真想了想,便惊喜道:“那我爸爸醒来以后会变得很厉害、很厉害吗,比伯伯还厉害!”
盛嵘沉默片刻,一双黑眸在夜色中宛若幽潭般深邃,只是视线在落在怀中人白皙的脸蛋上时,不自觉多了一抹柔色,道:“他原就比我厉害,我向来敌不过他。”
把人抱上楼,盛子尧在他身后说,“佣人阿姨说这是伯伯的房间,不是我爸爸的房间。”
盛嵘道:“破境这几日,我必须寸步不离守着他。”
盛子尧道:“我也要寸步不离守着我爸爸!”
盛嵘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问:“你作业写完了?”
“……”
盛子尧撅着小嘴,蔫头耷脑地回自己房间去写作业了。
沈眠听见动静眯开眼睛,刚好瞧见盛嵘看向盛子尧的目光,那是看不相干的人的冷漠。
他揉了揉眼睛,道:“你不喜欢尧尧。”
盛嵘一怔,才发觉他醒了过来,垂眸轻声道:“我只喜欢你。”
沈眠便弯起唇,在男人唇角轻轻啄了一下。
“可以不喜欢他,但不可以伤害他。”不明缘由地,他下意识添了这一句。
他才醒过来,嗓音瓮声瓮气的带着一丝软糯,盛嵘听得心都化了,应了一声,抱他进了房间。
沈眠躺在床上的一瞬间,脑袋又开始昏昏沉沉起来,但他没忘记问:“你跟尧尧说的话我听到了,你知道我不是异能者,也知道我是修行者?”
男人默然不语,把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肩头,宽厚温热的手掌贴在他丹田处,朝内缓缓注入灵力,沈眠原本近乎干涸的丹田再次充盈精纯的灵气。
沈眠轻舒一口气,好似没有先前困倦了,他握住盛嵘的手,继续追问:“你都知道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我都知道。”
男人反手将他的手包在手心里,摩挲他修剪整齐的泛着浅粉的指尖,道:“不过没有多久,原本异能和灵力本质都是一样的,要想分辨,也并非易事。”
“并非易事,那你是怎么分辨的?”
盛嵘道:“只要我想知道,就能知道。”
灵力也好,异能也好,都是他所创造的力量,他自然可以分辨。
沈眠看着那双包裹着他的宽厚的手掌,那温度不是盛嵘惯来的冰冷,而微微有些烫人,男人垂眸注视着他,那双惯常冰冷的眸子里,携裹着深沉的热切的爱恋。
沈眠不禁有些恍惚,这眼神他太过熟悉,甚至在心底深处隐隐有一丝怀念。
好像在经年前,曾经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眸,默默注视着他。
但他一时间想不起是谁。
会是谁呢?
到底是谁……
他的脑海中闪过许多熟悉的身影,曾经那些与他有过纠葛的人……
是沈焱?不,沈焱的眼神要更加炙热几分才对。是封爵?不是,封爵的目光总是深沉且克制,带着凛然威势。那么是项天祺?也不是他,那人的眼里多几分痴,几分狂。自然也不会是魔尊,那魔头虽然冷漠,实则天真的很,一眼就能叫人看穿他所有的心思,如孩童般单纯好懂。
还有其他人,秦峥的眼中多是包容,是接纳他所有任性的毫无底线的纵容,那个傲慢且不可一世的封明煦还有姬长离,看向他的眼睛里总是充斥压得人喘不上气的占有欲,而霍谦的眼神多是掠夺,是霸占,至于顾恒,则是温柔的猎人……
那一双双眼睛,在他脑海中反复地浮现,重叠,最终定格成了眼前这一双黑眸。
他还是想不起是谁,又或者每一个都是他。
他无意识地抬起手,指尖轻轻触上男人的眼角,凝望着这双深邃的没有波澜的黑眸,问:“你究竟是谁?”
盛嵘握着他的指尖亲吻,道:“我就是我。”
盛嵘怎么会这样温柔地亲吻他?
沈眠摇了摇头,道:“你是盛嵘,但又不仅仅是他,我说的对吗。”
男人沉默。
沈眠道:“你不回答,是默认了?我的直觉向来很准,你体内的人格融合了?”
男人仍是沉默。
沈眠打量着他的神色,说道:“那我换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全都想起来了?”
男人终于抬起眸,问:“想起来什么?”
沈眠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那些所有的事,这个世界以外,你和我之间的事。”
盛嵘顿了顿,唇角轻轻上扬了一瞬,那并非掺杂了任何喜悦的情绪,而是全然的无奈。
“阿眠,如果我承认了,你是不是又要离开我?就像上次一样。”他问。
沈眠蓦地睁大眼睛。
“你,你你你你……”
阿眠???
男人自顾道:“可我答应过不再骗你,所以我不能否认。”
沈眠道:“你是,你是顾恒?”
“顾恒么……”盛嵘似低声叹息般念了那个名字,“难为你还记得这个名字。”
男人仍是将他圈在怀里,掌心凝聚起莹莹白光,随着男人的动作进入他的体内,护着他因为乱了心神而微微破损的金丹,那力量和沈眠所知道的灵力不同,自然也不会是异能,白光刺目得有些灼人,神圣且庄严,逼得人不敢直视。
就如同在修仙位面上,他曾经见识过的仙帝神辉。
他猛地一怔。
仙帝……
不,不是仙帝,而是这个人,完完整整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男人道:“阿眠,这回你逃不掉了,没有那个小玩意儿,你永远也离不开这个世界。”
沈眠猜测他说的“小玩意儿”是指系统,心说指望那坑爹玩意儿,还不如指望另一个世界的他自己良心发现,过来找他。
“我不走,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他很乖巧地说。
他这话绝对是发自肺腑。
男人只微微扬了扬唇角,道:“你很擅长骗人,我上过你的当。”
“……”
沈眠不确定他说的上当是指哪一次,印象中,已经数不清究竟骗过他几次了,只得呵呵干笑了两声,道:“我那时候,毕竟身不由己。”
“现在,由己了吗?”
沈眠连连点头,伸手圈上男人的后颈,道:“我现在是自由身,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我不会再逃了。”
“这不是你的身体。”男人道。
沈眠道:“以前那些也都不是。”
“……”
男人抚上他的面容,眼神不自觉变得柔和了许多,道:“容貌变了,难怪找了许久都找不到,要不是今天的事,我也找不到这里,我该感谢盛天泽。”
沈眠也不知道他说的“许久”是指多久,在解绑系统后,他在数据乱流中飘荡了一段时间,完全失去了时间概念,等到在许慕身上醒来时,并不知道经历了多长的时间。
“你找了我很久吗?”
男人道,“比起过去漫长的岁月,倒也算不得久。只是遇到你之后,我变得越发耐不住寂寞了。”
沈眠又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盛嵘道:“在三千幻境寻了个遍,唯独没想到,你会在一座废墟里。”
“废墟?”
“这个世界,就是被遗弃的废墟,很快就会被彻底销毁。”
沈眠道:“这个世界为什么会这样?”
盛嵘道:“因为有人坏了规则。”
沈眠道:“你说的那个人不会就是你自己吧。”
那人微蹙了下眉,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三千幻境全都留有我的一缕神识,不唤醒,他们会和普通人一样过完一生,一旦唤醒,力量足以扭曲整个位面,而且盛嵘作为我的一缕神识,保留了过多的力量。”
沈眠问:“怎样才能唤醒。”
“有无数种可能性。”
沈眠嘴角一抽,道:“这太危险了,不就等同于在每个世界放下一颗定时炸,弹吗,而且连你这个投放的人都不知道引火索在哪里,什么时候引爆。”
男人道:“没错。”
沈眠道:“那为什么还要……”
“因为需要聆听。”
创世的神明需要聆听自己所创造的世界,聆听亿万子民,神明在各个世界留下的神识,终将化为神明的一缕记忆。
沈眠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问:“我的阿眠,你又是什么人?”
“我?我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一个普通人,却在我所创造的世界里肆意穿梭,夺走我留在三千幻境里多个分身的力量,甚至,让沉睡了数不清岁月的我醒来。”男人的语气并无不悦,反而极尽纵容一般,在他眉心轻轻落下一吻,“我很喜欢你这样的普通人。”
沈眠呆住。
他虽然猜测过这人的身份,但没想到,竟然是三千虚拟界的创世神。
他以前做的那些任务,都在抢夺他的力量?
那个垃圾系统,果然是在坑他。
男人道:“不过我很好奇,三千幻境经过千万年的衍化,有数以亿计的位面,我留下的分身总共不过百个,你是怎样精准找到每个世界的。”
沈眠急忙撇清干系,“……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男人挑眉。
沈眠道:“我被人强行签了卖身契进来这里,每次任务世界都是他们选的,我只是随波逐流,听从摆布而已,他们说,只要我做好任务就放我回家,我一直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出了错,可是上次任务失败,他们就直接把我扔下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首先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总是没错的,要不然显得自己多有预谋、多有心机似的。
这样一陈述起来,他简直就是个特别单纯无辜而且不做作的小可怜。
沈眠眼眶泛红,强忍泪水,道:“后来流落到这里,我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随便一个丧尸就能置我于死地,还好有尊上传授给我的修行法诀,我才能在这个世界苟活下来。”
久违地听到“尊上”这个称呼,男人心头一紧,想起沈惊羽在他怀里逐渐冰冷,化为枯骨的回忆,血液一寸寸冰凉。
沉默地抚上沈眠微红的眼角,男人幽深的黑眸看不出情绪来,只是低声安抚道:“我在,我永远不会抛下你。”
沈眠被他拥在怀里,正要松一口气,却听男人用极平静的语气说道:“那些欺负过你,在我的领地里玩把戏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沈眠一愣,问:“你要怎么做。”
“这些事你不必费心,”男人温声道:“专心破境结丹,我会守着你。”
他这么说,沈眠更不放心了。
虽然不知道在这个男人眼里自己是怎样美好的形象,但沈眠是知道自己的,任务期间那些损招,又渣又浪的飞起的形象全是他自己本色出演,根本没人逼他,甚至系统还帮忙劝阻来着。
万一另一个自己落网了,就像他刚才出卖对方一样,也把他出卖了,到时候怎么收场?
沈眠感到很忧心。
盛鸿来访时,盛嵘正在抱着忧心忡忡的沈眠,一口一口喂他喝粥,比起自己要人哄要人喂的爸爸,盛子尧反倒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独自用餐,模样别提多乖巧了。
盛鸿一进门就瞧见这画面,眉头都快拧成结了,但他记挂着盛天泽,到底没再管闲事。
他知道盛嵘的个性,也不寒暄,直接就道:“盛嵘,你把许少爷带回来了,那盛天泽……”
不等盛鸿说完,盛嵘便道:“活着。”
盛鸿为之一愣,然后心底紧揪着的那根弦总算是松了。
盛嵘道:“眼下还活着,但若再犯。”
盛鸿忙道:“绝无可能!我一定把他关得死死的,不再放他出来碍你的眼。”
“这是你的事。”
盛嵘放下碗勺,拇指擦过沈眠唇角沾的一粒米粥,送进自己口中。
盛鸿浑浑噩噩地走出这座僻静的宅院,心底已是翻江倒海,他是最了解自己弟弟脾气的,方才那人哪里还是盛嵘,说不出去也不会有人信,可见是真的把那个许慕当成心头肉了,他也知道,盛天泽此番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他不知道盛嵘为什么饶了盛天泽一命,许是看在往日情分,又或许是看在他这张老脸上,再不济,许是因为许慕求情。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知道没有第二次了。
盛嵘说不能再犯,就决计不能再犯,因为他这弟弟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才出院子,他便对陈清河道:“尽快把盛天泽给我找到,然后送去西南基地,别回来了,永远都别回京城。”
“是,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