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赶去潘六月家参加婚礼,潘大章很早就被温小芹叫起来了。
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正做美梦呢。
一双小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脸。
“小表哥,要起床了。”
“大懒虫,太阳晒屁股了。”
睁开眼,是温小芹娇美的面庞。
他不禁把她搂在怀里。
“别闹,你要起床去吹喇叭了。”
她捏了捏他鼻子。
“起床,我帮你煮好面条了。再不起来吃,等下冷了。”
她把他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洗刷后,热气腾腾的一碗面条,里面搁了两个荷包蛋。
温玉庆和邹雪花也起床了。
用纸箱装了许多腊肉和鸡蛋,还有几袋花生,豆子和芋头。
“叔,这些不用,我家也有。”
“带去冈州的爷爷、奶奶吃,这些在农村家家户户都有,在城市想吃就要买了。”
他又对温小芹说:“丫头,别偷懒,去冈州可以做点豆腐,搞点鱼丸、肉丸,炸些排骨,蒸些米粉肉什么的,这些你都会搞。”
温小芹:“不用你说,这些我都会做的。”
才早上六点钟,外面还是冷风嗖嗖。
潘大章拿摇柄摇了几次,才把吉普车发动。
好在坐车上暖和许多。
回到碾米房才不到七点钟。
把车停到院内,潘大章也不想去得太早,跟温小芹提了点腊制品回家。
在门口恰好碰见一家三口正准备出门。
老爸挑着一担泡软的黄豆。
“我们正要去黎卫国他们院内磨豆腐,你们吃过早餐没有?”
老妈问。
小章看见两人回家,高兴地说:“哥、嫂,你们正好回来了,去磨豆子。我跟人约好了去岭背果园摘脐橙的。”
邹秀花瞪了他一眼:“偷懒就偷懒,一个小时就把豆子磨好了。磨好豆子再去也不迟。”
温小芹主动说:“阿姨我去磨豆子就行,让小章去吧。”
这年代还没有电动磨豆浆机,都挑去用石磨磨豆子。
石磨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
人多的时候还要排队,邹秀花只所以选择一大早去,主要也是想早点去磨,不用排队。
老头子说要去碾米,小儿子又说要去摘果。
现在见了温小芹,就对潘柴久说:“你把豆子挑到下面就行,我跟小芹来磨豆子就行。”
潘大章把东西提进家里,拿了小唢呐,也去到黎卫国家。
黎卫国和他父母都在,他家也泡好了黄豆,也准备磨豆子,见邹秀花家挑来了豆,就主动让他们先磨。
看见潘大章,黎庚群还热情招呼他进屋坐,端来各种果品。
“黎叔不用客气,我现在要去潘六月家吹唢呐,没空喝茶。”
黎卫国呵呵笑道:“大章就真的有本事,走到哪里都受欢迎。”
黎庚群对儿子说:“卫国要么你也跟大章去支书家贺喜吧,包个红包去,见见世面也好。今天村里面有很多人会包红包去贺喜,听说准备了一百多桌。他不仅是嫁女,还给他老母亲做八十岁大寿。”
“一百多桌,一千多人去喝酒,有那么多么?”
全村四千多人,四分之一的都去他家喝喜酒。
一个村支书竟然有这么大的面子。
记得堂哥潘德东结婚的时候,好象也有几十桌客人,当时没留意。
“一百桌可能都不止,听说潘有财养的猪,潘六月都订了十头,两个杀猪佬天没亮就开始宰猪了,现宰现吃。厨师都请了七八个,黎荣昆天没亮就去了。”
“农村青年男女结婚,一般只有男方家才请一对唢呐的,但人家潘支书另外请了一对吹鼓手,在家里吹奏。”
潘大章听他这样说,也劝黎卫国:“走吧,反正你也不差那几块红包钱,凑凑热闹也好。支书嫁女是月舟村难得的盛事哦,再说你还可以欣赏欣赏我的唢呐演奏,我这么高水平的演奏可是免费的哦。一般人出钱请我,我还不一定去。”
黎卫国:“去就去,我去看看月舟村的土皇帝是怎样嫁公主的?”
黎庚群骂道:“不要胡说八道,潘支书在村里还是很有威信的,很少有人说他坏话。年轻人嘴上门要封紧一点,不要什么话都往外说。”
黎卫国:“潘支书确实有威信,我才开了一句玩笑,我爸就吓出一身冷汗了。”
“那去喝喜酒,红包要包多少钱?”
他知道农村喝喜酒,红包一般包一块六毛八钱。
很亲近的朋友也不会超过六七块钱的。
“书记家嫁女,肯定不好意思包一块多钱了,象我们这种普通人包个六块六毛六就可以了。”
黎庚群从家里拿出红纸,黎卫国给了他六块六毛六,他封好,用毛笔在上面写上字。
温小芹在推磨,邹秀花用条勺往磨盘里放料。
邹秀花:“大章,你去做客,你准备红包没有?”
温小芹:“我给他准备了一个,放他衣兜里了。”
潘大章用手指捏了捏,觉得里面肯定有几张大团结纸币。
他也不说破,只觉得这小妮子特别懂得人情世故,做事情做得面面俱到,漏水不漏。
自己生意做得大了,去喝酒跟其他人包一样数量的红包,肯定不合时宜。
“不是普通人,又是包多少钱?”黎卫国又问道。
“看各人了,有求于支书的,包个几十元,上百的都正常。村干部受他恩惠的十元八元,甚至几十元都不一定。我们也不用跟别人比。”
黎卫国摁着手指算了算。
“啧啧,平均一人十元钱,支书嫁个女儿就可以成为万元户了。发家致富,这也是一条路子。”
“这饭桶又来胡说了。”
潘大章跟黎卫国朝榨糖坊方向走去。
路上还遇到不少挑着果盒礼品,三五人朝潘家走去的客人。
走过那棵大榕树,就听见两把唢呐在呜哩呜哩,不成调的吹奏着。
虽然不成调,但似乎也洋溢着某种喜气。
潘大章两人看见诺大的榨糖坊前面空旷的广场上,开始有人在摆餐桌,一排十张桌,足足十排都不止。
黎卫国低声问他:“你说他就这么有把握,一定有一千多人过来喝喜酒?”
“人家是支书,心里有底。自信,懂不懂?”
说话间已经看见潘六家院门了。
院门口排了一长溜的人群。
最前面摆了一张桌子,两个中年人,面前摊开一本红纸装订的本子,一个人收礼,一个人在本子上记录。
送礼的记礼物名称,送红包的记录送红包的客人姓名和数额。
不会当场拆封红包,但是会在红包上面写清是谁所送的。
正在后面循规蹈矩排队的潘大章被走出院门的潘六月一眼看见了。
“大章,我还说你不来了?快点进来,你在这里排什么队。”
潘大章从口袋掏出温小芹替他包好的红包递到潘六月手里。
“大伯,恭喜你,小小意思!”
潘六月一愣,随即哈哈一笑:“你这小子,你是我请过来吹唢呐的,你用包什么红包?”
“大伯,我也是来喝酒的,还是代表我家里来的,所以这红包还是要的。”
潘六月见他这样说,就不客气收了。
黎卫国迟疑着也走前来,把手中红包递给他。
“恭喜支书,小小意思。”
他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潘六月却不认得他。
潘大章解释说:“他是我邻居黎庚群的儿子,我们一起来的。”
潘六月忙堆笑着说:“好,好,谢谢呀,欢迎,你也跟大章先进去吧。”
黎卫国递过去的红包明显薄了许多。
进入客厅,看见两个吹唢呐的在卖力吹奏。
没有一点节奏感,听不出一点乐调。
终于吹完一曲,两师傅开始喝茶聊天。
做主薄先生的是潘晨光。
老头满头白发,但精神健硕,看见潘大章,满脸皱纹都舒开了花。
“刚才我还问六月,怎么不叫大章那个年轻崽过来吹唢呐,其他人哪里你不去没问题,但六月这里你要来的。”
“晨光公,六月伯不叫我也会来的。”
潘六月:“大章现在越来越出息了,听说县宣传部都有专门一间办公室了,人家是县级干部了,本来我们是没权利麻烦他的……”
潘晨光:“大章是我们潘族人的骄傲,说出去都是我们族人脸上有光。大章是在县宣传部当什么职位的干部?”
潘大章:“晨光公,我不是什么干部,是一个宣传干事,闲职的,没有什么职权的。”
创作型干部,为的是鞭策自己,创作出更出色的作品。
但是这些跟他们说,他们也听不懂。
“那太好了,明天我要去角头庙贴一个红榜,恭喜我们潘家子弟入编县委干部编制。可惜我们潘家祠堂拆掉了,在古代这就是光宗耀祖的一件大好事,是要在祠堂悬挂一块牌匾的。”
潘晨光懊悔地说。
这时潘六月要忙其他事,便匆匆离开了。
客厅两个吹唢呐师傅,看见潘大章手上也拿着一只小唢呐,心内正疑惑:莫非主家嫌自己两人手艺不好,另外又请了他人来吹。
潘晨光见他两人神情,忙解释说:“两位师傅不用计较,这位大章是我们潘家的骄傲,他现在是县委宣传干事,写文章是一把好手,还能用小唢呐吹奏优美完整的曲调。你们吹的是大唢呐,他吹的是小唢呐,互不冲突。”
潘六月有两栋房子,这边布置的是替老母亲做八十大寿的场面,另一栋是嫁女的布置。
潘大章看见二婶刘地女和堂婶孙元珊也出现在庭院门口。
看见大章也走过来问:“大章,你这么早就过来了?”
“是呀,六月叫我过来吹吹唢呐。婶,你们也这么早过来?”
一般喝酒的中午十二点才会过来。
当然也有人提前送红包过来,登记后取个餐桌号,十二点再过来找到对应桌位。
潘大章和黎卫国刚才也拿了一个餐桌位。
“我们来给新娘子绞绞脸,为她开容。”刘地女说。
“哟,还有这个礼俗?”
“你不懂了吧,以后小芹嫁给你,也请二婶去帮她绞脸开容才行。”
“怎么铰?”
“用两根丝线铰去新娘脸部汗毛。”
潘大章此时听得另外一栋楼里面传来了新娘子嘤嘤的哭声。
男方迎新的应该还有几个钟才到,现在新娘子就开始哭嫁了?
“大章,你吃早餐没有?没有就去吃早餐。”
“吃过了。”
“那吃过了,你就吹奏一首欢快一点的唢呐曲,活跃活跃气氛吧。”
潘大章想了想:“今天不仅是翠蓉姐的大喜日子,也是奶奶的大寿,我就先吹一首《百凤朝阳》吧。”
两唢呐师傅撇了撇嘴,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嘿嘿,你年纪轻轻,能够吹奏出了这么高难度的乐曲。
岭背唢呐张都只能勉强吹奏出。
不过他们也不宜表露出来。
“要么我们来跟你拌奏吧。”
他们带了小鼓,钹和锣,甚至还有芦笙。
黎卫国上次也听过一次,觉得不错。现在大章又来吹这名曲,不禁专注来欣赏。
潘大章开始吹奏。
重生以来这是第三次吹奏这首曲调,感觉是越发舒畅,熟练。
整首吹下来没有一点破隙。
两个吹唢呐的也配合默契。
外面参加酒席的都纷纷跑进院子,看是谁吹奏的。
潘六月老母亲颤颤巍巍地拿了一个红包,说要送给大章。
他肯定不肯接。
“奶奶,不用给我钱,我是专门来给你拜寿贺喜的,是自己人不用收钱的。”
潘育财听得唢呐声,笑呵呵走了过来。
“这么好听的唢呐就只有你大章才吹得出来。不过老人家给的红包,你还是要收的,不收不礼貌哦。不过,你可以再吹一首好听的乐曲做为回报的。”
潘大章只好接过老人给的红包。
“奶奶,我再给你吹一首贺寿的唢呐,《八仙祝寿》吧。”
两位吹唢呐师傅也主动配合。
他根据记忆中的印象,把一首《八仙祝寿》曲完整地吹奏了出来。
老太太听得乐呵呵地连连夸赞:“后告崽吹的好听。”
厨房正在忙碌的黎荣昆都跑了过来。
“我猜也只有你潘大章才能够吹得这么好听。”
他看见堂弟卫国也在,于是笑着对他说:“卫国,有空你也跟大章去学吹唢呐,要是有这个手艺,不愁赚不到钱。”
黎卫国想:我要靠这个手艺赚钱么。
潘大章又吹奏了几首流行音乐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