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贪心的,在杜月笙手下当打手,管管街面上的一些小生意,芮庆荣也能过的很滋润,甚至可以用胸无大志来形容。可忽然间拥有了偌大的地盘,人手,芮庆荣的眼睛就免不了盯上了张啸林生前最大的一笔财富,不是房产,也不是银行的存款,而是三鑫公司的股份。
对于一个胸无大志的人来说,这已经不是志向,而是贪婪了。
也不是说,芮庆荣没有一点志向。
因为一旦他有了志向,那么杜月笙就要坐不住了。
在帮派中,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想要地盘,要钱,要人,就要在别人手中抢,杀人是免不了的。当然,也有可能在争斗中被杀。杜月笙手下的人要是整天想着称霸上海滩,那么最可能的一个结果就是,作为老大的杜月笙成为他们眼中第一个要干掉的人。
面对杜月笙,芮庆荣有这个胆子吗?
肯定是没有的,但是现在可不同了,说白了,芮庆荣也看出来了,王学谦是看不上上海青帮的这些买卖的,一方面,芮庆荣是私下里的揣度,王学谦的生意到底做的多大,以至于连一年数百万利润的生意,都有些嗤之以鼻;可另一方面呢?他是动了心思,没错,就是三鑫公司股份的心思。
可王学谦不说给,他也没胆子讨要。
反正,这些天,他一有空就往王学谦家里跑。虽然王学谦脸上没说,但眉宇之间,已经开始厌烦了。
刚才的话,王学谦已经等于是把话都挑明了说,至于芮庆荣能懂多少,是否心中有怨气,他都不在意。鸡已经杀了,对于猴子的死活。会让人担忧吗?
王学谦瞥了一眼,眼神隐约带着一丝兴奋的芮庆荣,心中冷笑:刚才还怕的要死,一听三鑫公司的股份,就两眼冒光。要死黄金荣和杜月笙是聪明人的话,这个股份是绝对不会留给芮庆荣的。
反倒是硬塞他的手中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头痛啊!
对于正统的政界也好,军界也罢在,帮派都是可以随时取用的金矿,但也要适可而止,万一被沾染上。就后悔莫及了。
“你也别太得意,如果我猜想的没错的话,这三鑫公司的股份,你就别想了。你真要硬夺,说不定黄金荣还当真就给了,但几年之内,就是一个横死上海街头的命。说白了,你的上台,是一场意外。在外界看来,是一场青帮内部的政变,把老大干掉,然后取而代之。张啸林是死了。但黄金荣可不会允许你这样的人活的太舒坦,不然他可要吃不香睡不着了。当大哥的最怕就是小弟靠着‘政变’上位,这种人是留不得的。”
“先生说的是,我一定遵照先生说的办。”
芮庆荣有点奇怪。王学谦今天说的话好像特别多,似乎像是在提点他。
但是这种提点,对于芮庆荣来说。感觉非常难受。
一会儿担惊受怕,却一会儿给点希望,这不是玩人吗?
不行,等会儿得去找阿根问问,到底是怎么个意思。芮庆荣脸上堆着笑,恭敬无比,但心头却越来越迷糊,总觉得要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来。
“我不过是随口说说,听不听在你。上海滩是一个多事之秋,未来的十年可不安稳。”王学谦似乎弹性很浓,指着不远处,水泥地上的一滩小米,这是他刚才发现周围鸟很多,故意从厨房里拿出来,撒在地上的。
说起来,20年代的上海滩生态好的让人吃惊,几乎不用仪器测量,仅凭借鼻子呼吸,就能感受到,空气质量每天都是优。
比纽约中心城区的空气可要好太多了。
至少布鲁克林的化工厂,钢铁厂的大烟囱,在上海滩几乎是绝迹的。
王学谦在阳光下,眯起眼睛看着水泥地上的食物,不久就迎来了几个‘客人’,一只咕咕叫的鸽子,还有几只叽叽喳喳的麻雀,于是他兴致盎然道:“看出点什么来吗?”
“一只鸽子和一群麻雀。”
“就这些。”
芮庆荣抓耳挠腮的想了一阵,还是没有看出来问题出在哪儿,鸽子把麻雀赶走了,但麻雀不甘心,可这些都是鸟,难道还能有多少深意不成?
“要是先生要吃鸽子的话,我知道闸北的陶陶饭店的乳鸽做的非常正宗,其实大三元的乳鸽也是做的很好的,但是上海滩的吃客,都是宁愿多走几步路,也要去陶陶的,都觉得那里的广东菜正宗。”
王学谦仰头看着天空中,多多白云,缓慢的漂过,这时候,如果有一只乌鸦,叫唤着飞过,可真的太应景了,可惜没有。
在纽约的时候,他是在潜移默化之间,被老约翰-洛克菲勒提点了不少,想象一下,连老约翰-洛克菲勒这样的身份,都会学者隐忍,更何况是他了。可是芮庆荣这个家伙,人心不足蛇吞象,占了天大的便宜,还得陇望蜀,这不是让上海滩青帮大佬们怨恨,自取灭亡吗?
原本,以为提点几句芮庆荣,这家伙至少有些长进。
但让他失望的是,芮庆荣的花岗岩脑袋,绝对能把他‘呛’个半死,心情大减之后,也就不在多少,恰巧鸽子独霸了食物之后,又有几只鸽子陆续飞来,反倒是非常和睦的进食,没有吵闹。
其实,刚才王学谦想要说的话很简单,就是鸽子跟麻雀争食物,对于鸽子来说,麻雀不配,而麻雀却以为食物很多,他吃几口就能饱,鸽子会让着它。可实际上,鸽子是不会忍让的。
不过,短短的几句话,也让他知道了,芮庆荣肚子里是没货的,连起码的一点悟性都没有,少了收下这个人的想法,叹了口气道:“如果你想要在上海滩获得滋润一点,就把码头的生意都让给杜月笙,靠着这份香火情谊,他应该将来会对你提携一二的。”
“可是我”
“对了,以后我这里你就不要来了。”王学谦说完,站起身,甚至连看都没看芮庆荣一眼,就走了。
可没走几步,却发现芮庆荣的跟班,阿根带着一个女人,后面跟着一个小女孩,从别墅的门厅里穿过,走进了后花园。
女人很狼狈,脸上还有一些血迹,正好四条红印子,渗出了一丝血迹,像是被同类挠的,猫的爪子可没有这么大。
小女孩看上去没精打采的样子,病怏怏的,耷拉着脑袋,好像被命运抛弃了一般,让人有些痛惜其少女暮气。
王学谦指着阿根问道:“怎么回事?”
阿根一改在张敬儒家中的嚣张表现,眼神有些呆滞的看向了比他好不了多少,脸上或多或少有点失魂落魄的芮庆荣,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阵,更是让他感受到周围的气氛很压抑,艰难的吞下一口唾沫,这才指着一大一小,眼神同样空洞的女人,讨好道:“先生,这位是您要的厨娘,我给您弄来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找厨娘的?”
王学谦吃惊的看着阿根,不满的神情显而易见,阿根躲闪着王学谦的眼神,突然从手里拿出一张纸,还一边解释道:“就是那天你去西郊教堂工地上,这个女人再买馄饨,您吃了一碗。后来不是邀请”
阿根的提醒,让他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
但是现在,他已经不缺厨师了,即便现在的厨师是酒家请来的,但是因为找一个知根知底,手艺又好的厨师,不太容易。
他已经跟家里去电报了,等他回家之后,会从家中带走一两个厨娘。
“你去抢人了?”
王学谦的眼神不善起来,看两个女人的样子,就能知道,阿根到底做了什么。
“没有,是他们的老爷硬塞给我的。您看,还有一箱子钱,都是送的。她们两个不是张家的家生子,不受待见,在张家也是受欺压的下人。”阿根急忙解释道。
王学谦心中了然,估计张家被这家伙折腾的够呛,送瘟神一般的把人送出来,想要拒绝,已经很难说出口了。
对他来说,多两个吃饭,根本就无所谓。
而对于这对母女来说,从张家出门的那一刻,张家的门对她们来说已经关上了。
“哼,好大的威势,才刚刚手上有点人,就欺男霸女起来,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王学谦是很少生气的,但要是生气起来,上位者一念之间定人生死的气场,让芮庆荣都受不了,更不要说阿根这个平日里只是在边上跑跑腿的小人物了。
吓的阿根膝盖一软,差点跪拜下去,脸色苍白的辩解道:“张家在法租界做烟土生意,原本就是在二爷的地盘上讨生活。跟他要人是给他面子,根本就不存在强抢民女。要是您要张家的女儿,这老东西也能贼兮兮的给您送来。”
一听这张家是做烟土生意的,王学谦心中的负罪感立刻变成了正义感。
能做烟土生意的,都别指望是好人。
这话听起来似乎很绝对,有一竿子打死一群人的嫌疑,但实际上,烟土利润丰厚,少不了被人土匪军阀盯上,能做这种生意的,手要黑,眼要广,很少有底线的,背几条人命也是常有的事。
挥挥手,示意芮庆荣带着人离开。
等芮庆荣等人出了大门口,那是失魂落魄的女人似乎活了过来,噗通一下,跪倒在王学谦的脚边,抱着王学谦的大腿哭叫道:“老爷,求求您,放过我们母女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