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热情,甚至带着讨好的表情,这让王学谦的心情产生了有点心酸的感觉,不管是民国,还是后世,子女的幸福,都是父母这辈子最关心的。
“这都是家乡菜,多吃一点!”
“这鲥鱼也是专门让厨房做的,还是他妈亲自下厨的”
“主要是怕厨娘没有做过,做不出那种原汁原味的鲜味。”
初夏的鲥鱼,是长江三鲜之一,能够出现在燕京的餐桌上,可见何等的珍贵。这已经不是钱能够买到的了,可见陆定夫妇,为了女儿的事,都忧愁成什么样了。
陆小曼有些嫉妒的瞄了一眼王学谦的面前菜盘,堆积如山的美味。很多都是她爱吃的,可是在一贯纵容她的父母面前,竟然第一次用眼神警告了她。
这让她有种被至亲忽略的感觉。
像鲥鱼,她也只有吃过两次,还是在上海的时候吃的,当然相比燕京,上海也算是鲥鱼的产地,价格没有京城那么离谱。据说,这种被乾隆皇帝都喜爱有加的美味,在燕京已经抄到了数百元一条。但还是有多少买多少,根本就不是陆定家里能够天天吃得上的。
王学谦脸上带着尴尬,还有应承的虚假笑容,嘴角都酸了,但是没办法,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没辙。不过还是瞅准了机会,建议道:“陆叔,你们怎么就没有想过把小眉送去外国读书呢?她这个年纪,谈婚乱嫁,并不算太晚。”
陆定放下筷子,段祺面前的就被,一口将高度的汾酒送进了嘴里。
似乎喝的太猛了,眼角似乎也被白酒的辛烈刺激的有些泪花。陆定的心里话就是:“京城招女婿,竞争太激烈,十七八岁。已经是晚了。七八岁下手差不多,要不是当初一着不慎这么落的如今的光景?”
“就是留学,也要等到订婚之后!”
陆定的口气不容置疑,这是他的心结,如果长期被这个心结羁绊,估计他下半辈子也过不好。
正当王学谦在心中遣词准备婉拒这个艰巨的任务的时候。脚踝显然是被皮鞋替了一脚,生疼,生疼的。饭桌上就四个人,陆定夫妇,吴曼华绝无这个可能。如果那么就是陆门不幸了。陆定也不会这么小女人态,只有一个可能
王学谦扭头看向陆小曼的时候,只有顺着从她低头的发梢,看到陆小曼的脖子,粉嫩中却透着晚霞般的嫣红。
非礼勿视!
王学谦也为自己的轻佻吓了一跳,好在他并没有其他心思,只是想要求证一下,踢他的肇事凶手。
既然找到了正主,也无法将对方寻吃一顿。只能作罢。而陆小曼耷拉着脑袋,脸都快掉在碗里了,无力的扒拉着筷子,心中愤恨不已。这个王学谦,太不像话了,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是故意的!
陆家是非常重视教育的。即便陆小曼是女孩,陆定也展现出和这个时代其他为人父的官员截然不同的做法,女儿上的是教会学校。这也是当时燕京最好的女校了。
加上从小培养绘画。诗词,底子是非常不错的。另外,他还出重金聘请了英国人给陆小曼做家庭教师,专门教授陆小曼的英文。让陆小曼在中学时代,就在能人辈出的圣心女中脱颖而出,继而又被苦于外事宴会平淡无奇的顾维钧聘为特别翻译,出席各大场合,成为名冠京城的名媛。
以至于在近一年的时间里,陆家最出名的人,不是在财政部担任要职的陆定;也不是出生在常州中丞第的吴曼华;而是只有十七八岁的陆小曼。
在虚荣的包裹之下,任何一个女人的心思都会产生剧烈的变化。
陆小曼也是如此,她正朝着一个社交名媛出出要光彩照人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名媛,这个词本来就蕴含着无数的压力。
享受着社会各界注视的目光的同时,也给当事人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变故。别的不说,就对爱情的要求上,已经不是一般人能够满足的了。就是才华横溢的丈夫,在失去了新鲜感之后,也会选择走出婚姻,再进入另外一段婚姻。
在巴黎,纽约的名媛,只有两条路走。
不停的在一段又一段的感情中迷失,直到青春耗尽,繁华洗去。
另外一条路,对于民国女性,尤其像是陆家这样的家庭是根本无法接受的,独立女性。
生活独立,经济独立,在享受民望带来的巨大荣耀的同时,做一个脱离主妇,不要婚姻的事业女人。然后在空虚的时候,或许会选择找情人,但绝对不会卷入婚姻。
比如和王学谦有着说不清不明关系的女政客珍妮特,创导时尚品牌的香奈儿
陆定的做法,就像是给一只吃惯了罐头狗粮的名种犬,突然喂起了窝头。
虽说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但结果是差不多的。
女子无才便是德,在婚姻一旦成立,就几乎无法废除的时代,说什么爱情,崇尚自由,那不是新女性,而是不要脸。是要被整个社会唾弃的纯在。
王学谦甚至不坏好意的想,如果陆小曼后来没有遇到徐志摩,会不会
看着梳着‘一字式前刘海短发式发型’,也就是这个时代女学生中才由此打扮的‘进步女青年头’,或者说‘五四头’,乖巧的如同是受气的小猫一样的陆小曼。他似乎觉得自己的心思太邪恶了一些,还是一朵格桑花的年纪,却想着这个女人未来的‘三人行’,似乎有些不太厚道!
主人热情,但却留不住客。
听说王学谦下午要去访客,而且还拜访的是欧美同学会在燕京的茶会。陆定还有些后知后觉,但吴曼华却眼前一亮。
“小眉,还傻愣站着干嘛?快去准备,准备,让你子高哥哥带你见见世面!”
陆小曼是又羞又恨,这辈子似乎出丑的事赶在一块儿。都没有今天的多。对于母亲的吩咐,她茫然的答应了一句,却被吴曼华拉住了:“让春妮和你一起去,等回来了向我汇报!”
这已经是到了疯狂的地步,陆小曼惊愕了一下,随即强烈的反对起来:“姆妈,你干什么?好像我真的嫁不出去似的!”
“不是嫁不出去,是好女婿难找。”吴曼华也不想这样,让女儿抛头露面,但换一个思路。如果女儿能够找到一个情投意合的,就是看得顺眼的,对于他们夫妇来说,也算是一大幸事,绝不能马虎。
“不行,春妮绝对不能去。”陆小曼已经感觉自己够丢人的了,要是让自己的丫鬟看到,这辈子连家都要住不下去了。
“行,春妮不去也可以。但是带上这个。”说话间,吴曼华见一个沉甸甸的皮套塞在陆小曼的手中,陆小曼低头一看,原来是父亲宝贝的不得了的一台德国徕卡相机。这种相机适合平常拍摄,小巧的外表下,隐藏着巨大的功能。
只是在国内很难买到,除了上海少数的洋行会进一点。给在民国的外国记者预留之外,民国人要买,需要托关系。
陆小曼摆弄了一下。她母亲就担心起来:“我的小宝贝,别弄坏了。”
“可是我不会用啊!”陆小曼心情顿时好起来,她早就想要用父亲的额相机,在外出游行踏青的时候,有一台相机,能够把当时的美景都凝固起来,这是多么让人期待的事啊!可惜,每次都不被允许。
打定主意,决心这次出行的时候,拍摄一些风景照片来当书签,也是一种不错的想法。
吴曼华道:“你不会,子高会啊,让他把他那些没有结婚的学弟拍下来”
吴曼华虽然知道女儿不耐烦,但还是得说:“把照片洗出来之后,你觉得好的,我们去打听”
“就他的朋友,有什么好人!”陆小曼几乎是赌气似的说了一句,在她看来,王学谦是这个世界上最讨厌,最没有风度,还好色的老男人虽然他看上去并不老,年纪也不算大。
但是陆小曼就是受不了王学谦看她那种带着怜悯的眼神,她算什么?是乞丐吗?
吴曼华可不知道女儿的心思,反而颇为感慨的道:“当年你父亲要是舍下脸来,硬是求着子高的父亲,结成算了不说了,你的对象要按照你子高哥哥的标准找,知道没?”
按照王学谦的标准找?还不如让陆小曼死了算了,就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猫,陆小曼龇牙咧嘴的样子透着一种少女独有的可爱和俏皮:“他有什么好的?要风度,没风度;要长相,没长相;除了一张让人讨厌的嘴脸,一无是处。”
吴曼华似乎发现,让女儿自己察看自己未来的夫婿,是一件非常不靠谱的事。
捂着额头,脑袋有些晕沉沉的,等找个劲过去之后,吴曼华手翘起兰花指,点着宝贝女儿的脑袋,嗔怒道:“你知道什么呀,子高那是‘人品好’、‘学问好’、‘家境好’、‘公婆好’、‘身体好’”
“那可是可遇不可求的‘新五好女婿’,你懂不懂啊!我们可是为你好。”吴曼华捂着胸口,仿佛气的心脏病发作的样子。
“你们从哪儿听来的‘新五好女婿’?”
对婚姻,陆小曼其实没有一点概念,但是对于爱情,她确实已经到了开始憧憬的年纪了。在学校里,每个学期都会有同学因为要结婚,而辍学的。
以前在小学的时候,她是没有这种压迫感的。民国的小学生,订婚的也不新鲜,可毕竟是订婚,不是结婚,小孩子玩闹一阵也就忘记了。但现在,每当在学校里,听说某人结婚了,不来上学了,她的内心就一阵的紧张。但在恐惧之余,还有对那种爱情小说中的幻想。
少女,也是幻想的年纪。
别以为,陆小曼懵懂,什么也不知道,反而对爱情的期望值是非常高的。
王学谦巴不得甩掉身边的这个小尾巴,因为在他看来,陆小曼是天大的麻烦。按照他现在的地位,给陆定夫妇推荐王庚,加上王庚在军界虽然是新人,但非常受到吹捧。毕竟西点名校毕业的,在北洋政府中,显然会比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的要吃香,关键是物以稀为贵。
民国早期,西点毕业的军校生就三四个人。
温应星,早结婚了,孩子都满地跑了。
还有一个人在军界的,就是王庚。
虽说不是蝎子拉屎独一份,但也是奇货可居一类的。可明显,王庚是降不住主义比天大的陆小曼的,这个媒婆,不当也罢。
汽车沿着长安大街,往紫禁城的方向而去。
欧美同学会在原本皇家禁地的南河沿的骑河楼边上,当初这里是皇室专用的码头。民国了,罢黜了皇帝,原先那些皇室专享的特权,也一点点的向公众开放。不过有些地方属于高端场所,也不是小老百姓能够消费的。
南河沿就是这么一个去处。
忽然,王学谦想起来,今天这个局,好像是他在哥伦比亚的校友胡适发起的,这家伙自己的婚姻不幸,却巴不得别人的婚姻幸福。表面上看,他是一个好人,一个大大的好人。但是却不知道,他最上心的是别人离婚,好‘基友’徐志摩搞婚外情要闹离婚,他就激动的不行,口中说的是真爱,不离是痛哭,属于一等一的文化流氓。历史中的陆小曼、王庚的离婚案中,上下奔走,最欢快的就是这个胡适,从陆家跑到徐家,从燕京到海宁,他也不累得慌。总之,给人的感觉就是比自己离婚都上心,硬生生的拆散了两对夫妻。让胡适和陆小曼见面,会不会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开口闭口说要新潮,要运动,要反对封建礼教。
而自己却藏在礼教的枷锁里,根本就没打算出来。不过说起胡适,他想起了在哥伦比亚的一幕,那个时候,胡适还很年轻,想必现在也是。不过天高皇帝远,在美国的胡适开始憧憬爱情,幻想爱情的时候,在一次偷偷摸摸的学校巴特勒图书馆后面的灌木丛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