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陆小曼就从王公馆感受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上海,租界尤其是公共租界内,靠近黄浦江的大部分都是商业区,拥有港口,银行,洋行,而英国人大部分也聚集在西藏路以东的区域。
至于西藏路以西,更多是后来的美国人的聚集区。
别看上海最大的洋行,包括涉足贸易的汇丰银行、渣打银行、礼和洋行等都是英国人的产业。
但实际上,生活最富足,最摩登的还是后来的美国人。
不同于英国人的蛮横,美国人更注重人文的培养,当然目的都是一样的。而王公馆坐落在美国人富豪喜欢聚集的西摩路周边。这里的商业设施几乎很少,也没有什么游玩的地方,但私人别墅绝对是修的最大,最豪华的。
房子大了,当然好处很多。
可以扩建适合办草坪酒会的大花园,也可以在围墙之内建造网球场,游泳池,甚至在室内修建放映厅。
这样的生活,对陆小曼来说绝对是巨大的冲击。
不同于燕京的保守,在上海,市面上流行的东西很容易被人接受。比如汽车,豪华游艇,甚至也有飞行俱乐部。整个上海滩,给人一种时尚,超前的气息。
实际上,此时的上海,无疑是和国际无衔接的状态。而且还是最一流的大都市才能与之媲美。好莱坞同步的电影,豪华轿车最新的发布会,巴黎时装也几乎在上海随处可见。吃的。用的,穿的,代步的。都是世界上最好的,只要有钱。
当然日本人是绝对不会承认,上海会比东京更加繁华。
这时候的东京,就别说东京了,这时候的东京还处于木屋时代,和上海相比,落差大的就如同农村和城市的隔阂一样。无法逾越。就算是过了二十年,东京还不过只是一个人多一点的城市,至于城市面貌。简直寒碜的拿不出手,要不然二战中,美国空军轰炸东京,最大的一次战果竟然有十万市民被烧死。受伤人口更是其几倍。就可见东京的城市主体要的建筑原料是易燃品,木头,竹子
就像是被遗弃的角落一样,就算是生活在日本最大的城市东京,想要看美国最新的大片,只能有两个办法,去美国,或者来上海。
按理说。陆小曼的童年就是在上海度过的,可是对她来说。王家的生活还是挺陌生的。
陆家虽然也是殷实人家,可当年陆定跟着‘革命党’,追随三民主义,在清朝的时候,是乱党。在民国,南北议和失败之后,也被袁世凯通缉过一段时间。
而那段时间正是陆小曼的童年时期,之所以陆定把妻子和女儿安排在上海,更多的是考虑到不管是清朝还是北洋政府,都不可能去租界内抓人。但如果留在老家,说不定就被一锅端了。所以,陆家在上海的生活,属于颠沛流离的逃难苦日子,更不可能接触上海滩最上流的纸醉金迷了。
即便心底里不想承认,她不是一个物质女孩。但陆小曼坐在沙发上,吃着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淇淋,冰汽水,看着只为她一个人才播放的电影,心中也少不了一些羡慕。空气中传来丝丝凉意,隔绝了外面酷热的暑气,仿佛春天林间的细风,让人有种飘飘然的错觉。
冰箱、洗衣机、空调、家庭放映机这些都是普通人家最常用的生活家电。
可是在20世纪的20年代,这样优越的生活,绝对是劫匪大有收获的信心保证。
而王公馆这样的生活,确实已经贴近了陆小曼在学校里的见闻,毕竟教会学校都是西方人出钱,自然也有义务宣扬西方世界的发达,人权和自由。还有就是西方世界的科技。这些东西,在民国只有少数人能够接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王学谦已是整个上海滩摩登的代名词。
要腐化一个男人,只有用权力和女人,而钱不过是权力的衍生品,不足为奇。
要腐化一个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勾起这个女人的好奇心和虚荣心。
陆小曼虽说内心在抗拒,可却享受着世界上第一流的生活品质带来的便利,并多少有些犹豫。
其实,她的状况,已是开始变化的开始,或许她本人不会承认,也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正当她揉着小肚子,懊恼的埋怨草莓冰淇淋太好吃,以至于胃都有些凉意的时候,陈婉怡端着一杯清水放在了陆小曼的面前,并打开了房间内的点灯。幕布上的电影,顿时变得浅显起来。
反倒是电影对陆小曼的吸引力并不算大,毕竟默片时代,演员的表演过于夸张,黑白的荧幕更是让人沮丧。远不如剧院的话剧,戏院的京剧更让人容易接近。
“傻孩子,女孩子要对自己的身体负责,不能吃太多凉的,听话,喝了这杯水,等到晚饭之前什么都不要吃了。”
陈婉怡就像是一个贴心的姐姐,总是在陆小曼内心最脆弱的时候出现,并给予最贴心的关爱。
陆小曼甜甜一笑,随即有些失落的底下眼皮,突然她问了一句:“表姐,你幸福吗?”
这样的话,对于一个新婚不久的女人来说,是很难回答的,陈婉怡也有些被问的猝不及防的失神,可随后却温和的笑了起来:“怎么,我们家的小梅也开始想要幸福了?是不是有中意的男孩子,要不要让表姐给你去问问?”
陆小曼气鼓鼓的瞪着眼珠子,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最后受伤的总是自己。
她是没有婆家,可她还是校园皇后呢?喜欢她的男生,可以沾满整个长安街。她有什么可着急的?可没有婆家这也是事实。陆小曼又气又急的摇着陈婉怡的手臂,脑袋却埋在对方的胸口,脸上如同晚霞一样红得娇艳。
“表姐。你又欺负我!”
“好了,我不欺负你总成了吧?”陈婉怡却莞尔一笑道:“你这孩子,才多大一点,就整天有那么多的烦恼,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很糟糕的事。”
“烦恼,我有吗?”陆小曼扬起脑袋问道。
陈婉怡点头道:“我都看出来了。你说有没有?”随即开始说其她认为的幸福:“其实幸福很简单,你要的不多,但是上帝给了太多。你就会幸福,人要知足,尤其是女人,更要懂得知足。”
听到这样的解释。陆小曼心口堵得慌。她为陈婉怡的危机而担忧,也为王学谦的贪心而愤恨。总之,在她这个多愁善感的年纪,她似乎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好像要跟她作对似的。陈婉怡,好的女人啊!得到的却是丈夫的欺骗,想到这些,陆小曼就有点胃疼。
哦,应该是吃冷饮太多了。有点闹肚子。
好在问题不大,还不至于到刻不容缓的地步。忍一忍就过去了。
谈话这才没有被打断,陆小曼有很多问题,有些话是她连母亲都不敢问的,要不是陈婉怡这个表姐入她眼了,两家人天南地北的,也不会过多的走动,才让她能够放心的问一些心底隐秘的问题。
“表姐,学校里嬷嬷们说的话,都是对的吗?可是我忽然发现,要成为一个贵族小姐,就要端架子,蔑视周围的人,这样就是一个贵族小姐了吗?”
都说校园皇后的架子大,在公园游园的时候,后面都会跟着十几个仰慕者,等着有机会给她拎包的活。
要是王学谦在边上的话,一定会畅快的大笑,原来始作俑者都是那些洋尼姑。
不过,陈婉怡对这些有着不同的看法:“我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西方世界的贵族,高傲,激进,甚至藐视一切,但却有着独有的道德标准,就是荣誉。和平民说话,是丢人的事;出门没有马车,也是丢人的事;仆人不懂礼仪,也是丢人的事这和他们的价值观其实是放在一起的,因为荣誉,让他们不允许和普通人都一样,他们要表现的与众不同。这和东方的价值观有些出入,不过傲慢的女人,多半会很孤独,你觉得呢?”
陆小曼试图想要反驳,搜肠刮肚的想了一阵,最后只能无奈的点头。
她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没有什么朋友,在学校里同学都怕她,就算是那些仰慕者,也多半是一些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自然不在她的眼里。
陈婉怡轻轻的拍了一下陆小曼的肩头:“真不知道你脑子里会这么多的杂念,别胡思乱想了,等会儿准备吃晚饭了,还有你的连个神秘朋友哦!”
“朋友?”
陆小曼不记得自己有什么朋友,在燕京别看她前呼后拥,可实际上,她认定的朋友一个都没有,至于林徽因,应该算是半个。
实在想不出自己在上海还有朋友,陆小曼撒娇道:“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到底是谁好不好!”
“那可不行,不然怎么叫惊喜!”陈婉怡故意不说。
“你回来了!”
“咯咯不要乱跑,等等我!”
“小祖宗,你可别乱跑,磕着可怎么办?”
一个让陆小曼胆战心惊的飞影,飞快的掠过她的身边,身后还传来了欢声笑语,不过很快让她吃惊的下巴都快要掉下来的一幕发生了:“小冬,小玉,怎么回事?”
孟小冬本来也跟着阮玲玉疯跑的冲击房子,不过听到陈婉怡的质问,顿时收敛的脸上的笑容,连带着陆小曼眼中的熊孩子,也变得异常的乖巧,颤颤巍巍的走到了陈婉怡的面前,阮玲玉抢先说道:“老师,我们没有玩!”
阮玲玉偷偷的看了一眼孟小冬,霎时,孟小冬的脸就变了。阮玲玉的小脑袋瓜突然觉得,一直让孟小冬背黑锅不太地道。小眼珠子滴流乱转,发现身后的林徽因还没有进门,就开口道:“林小姐是客人,她看到新家的网球场,觉得很新奇,所以我们陪她玩了一下下就一下下我们是很好客的。”
说话间,就发现林徽因转身就出现在了门口,顿时心虚的一缩脑袋,装可怜。
按理说,孟小冬的心底里很感谢阮玲玉终于不让她背黑锅了,涌出一股暖流来。但是她一回头,却发现愣在当场的林徽因,顿时也无话可说,阮玲玉这孩子是没救了。
“是这样吗?”陈婉怡仿佛变了一张脸,这样的表情,在场的三个女生都非常熟悉,那就是学校老师。
林徽因苦笑着,她觉得自己很无辜,可性格与世无争的她,却选择了低头认错:“对不起,我一时贪玩”
“林小姐,欢迎来家里做客。你不用解释,我知道,这两个家伙都是野惯了,尤其是小玉。这家伙总喜欢欺负好性格的人。”
阮玲玉沮丧的摊开手掌,楚楚可怜道:“手破了,我没哭!”
阮玲玉手上的口子,多半是打网球的时候滑到的结果,不过口子小到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的地步。可是配合着这小家伙超人的表演天赋,简直演绎的如同生离死别一样,让人揪心。陈婉怡无奈道:“洗澡去,然后找医生去擦消毒药水。晚上钢琴课不上了,但是英文课继续。”
阮玲玉吸了吸鼻子,有些不满足,她本想来要的结果是晚上不用上课了。
不过孟小冬的眼睛也亮了起来,陈婉怡洞悉了她的小心思,佯装生气道:“下午的法语课,晚上补出来,我会监督你的。”
孟小冬低头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这一幕,在王家看来习以为常了,可是对于陆小曼和林徽因来说,简直是闻所未闻。
原本,林徽因也为孟小冬的身世颇为惋惜,小妾的地位,在大家庭里是夹缝里求生存,艰难的很。虽然锦衣玉食,可是要面对正牌夫人的压制,就算是处处小心谨慎,也少不了埋怨。
可孟小冬的生活,似乎和她妈想到的悲惨距离太远,以至于两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陈婉怡。
脑袋里冒出一个问题,这到底是夫人管姨太呢?还是老师训学生呢?
陈婉怡刚才还在笑话陆小曼脑袋里烦恼一大堆,可是想到自己,不由的捂着额头,暗暗叹气,自己的烦恼也不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