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子高最近在忙什么?”
宋子文看似不经意的问话,贴着大腿的拳头却攥紧了起来,外表温和,内心阳刚的性格在西方世界大多数会冠以一个美名,绅士。这样的人,很难做出低头认错的事来,就算是错在他,也不会。
明面上的温文尔雅,最多不过是一种性格的掩饰而已。
至于他和王学谦之间的关系尴尬,是他没脸去见王学谦。虽说,这里面的恩恩怨怨和宋子文本人真的没有什么关系,他也是其中的受害者,而且并由参与任何颠覆王学谦政治权力的谋划。只能说宋子文是被‘国党’的行动给波及了自己和王学谦的友谊而已。因为‘国党’担心王学谦继续坐大会威胁自身的安全。从骨子里,他看不起姐夫的那套办法。太小儿科了,都不敢堂堂正正的真刀真枪的和对方干一场,就靠着小动作玩阴的,能成什么大气候?
他可不知道,孙大先生堂堂正正地很多人较量过,可结果都是以他把家当输的一点都不剩,最后以逃跑收场。和袁世凯是如此,和段祺瑞也是如此
可宋子文没有经历过这些,总觉得一个以担负民族复兴为己任的正当,不能整天以暗杀这种手段来打击敌人,分化自己。这是鼠目寸光的表现,一直这样下去,‘国党’是没有多少前途可言的。
而且坑盟友这样的行事太过恶劣,今后谁还会相信‘国党’的合作是真心的?关键是连小舅子也被孙大先生给坑了。可这一次,想不低头也不行了,孙大先生的病情已经很艰难了。他能够想象的来,如果没有了孙大先生的‘国党’在民国还有多少影响力,都是一个未知数。关键是‘国党’内部军方和政坛的人互相拆台,广州城的暗杀戏一直在上演。连孙大先生活着的时候如此,万一
要是有万一,这个如今他依靠的参天大树非倒塌了不可。
宋子文如今在‘国党’的地位日渐稳固,关键是没有人能够替代他的工作。
要不是因为这些,宋子文恐怕打死他也不会愿意问王学谦的近况,还是一个托词,之后还要拜访王学谦。想起这一幕,他就为自己脸红,他最不愿朋友之间的感情被政治污染了,可到头来,他还是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这对性格倔强的宋子文来说内心的痛苦是不言而喻的,什么时候自己也是一个政客了?
可惜,宋子文显然是问错人了,宋三小姐根本就不是那种能托事的人,从大班台的边上茶几上拿起一摞报纸,仍在哥哥宋子文面前,努嘴道:“诺,都在上面。”
“什么都在上面?”
宋子文心里很疑惑,他问的是王学谦的近况,潜台词是如何能够最快找到王学谦?可自己的妹妹傻乎乎的拿来一摞报纸,这算是怎么回事?
“小妹,你是否弄错了?”
宋三小姐理由充分的很:“他忙的事都在报纸上写着呢?你花上一个小时基本上就能看明白了。人家现在可是大人物,打个喷嚏都能上报纸想找他不容易,但要知道他最近的活动只要花十个铜板卖一份报纸就能清清楚楚。”
“小妹!”
宋子文气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可是没用,宋三小姐压根就不吃他这一套,自顾自地说:“大哥,我得说你,你和四哥根本就没有什么矛盾。别整天像是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似的,连见一面都不敢说,有意思吗?”
“没意思,可是站在我的立场,我还能说什么?”宋子文脸色僵硬地辩解道:“我现在在‘国党’那边,虽然党务什么的我根本就不参加,可是我身上已经贴上了他们的标签。”
宋三小姐寸步不让道:“多稀罕呐!别去广州了不就行了嘛?反正在上海也好,也浙江也罢,还能离家近一点。再说,就姐夫的那份事业,咱们家可都是历历在目的,打小我们都是看着他老人家灰溜溜地逃到上海,然后坐船去日本,或是南洋,我都不稀罕去数了,也就是大姐把人当个宝贝看待。照我看广州的事业,说不定那天又黄了。你已经都跟着逃跑过一次了,还不嫌麻烦?别以为跑过一次算是有经验了,万一下次跑日本呢?到时候你还得抓瞎。命都快没有了,还要事业干什么?大哥,你是学经济的,别整天弄得像是上梁山火并的江湖草莽好不好?”
“唉,小妹,你好像不一样了?”宋子文诧异道。
宋家三小姐原本并不是那种有主见的女人,性格是叛逆不假,但和是否有主见是两回事。在宋子文的记忆力,小妹的性格倔强多半是宋家人宠出来的。
以前宋家三小姐可是大姐屁股后头的跟屁虫,基本上什么都是听大姐的。可如今,听着宋家三小姐话里话外的意思,仿佛对大姐都有了不满。而且这种不满是因为站得高看得远了,接触的事情多了,有了自己的一套待事接物的方法。关键是有了自己的主见,这很难得。
可宋三小姐感觉不到宋子文眼神中的变化,反而越说越兴奋:“你看你,在广州一天到晚,全家人都担惊受怕地不得安宁。不如回上海,就算是去浙江,也好过在广州一天天的混日子。”
“我没有混日子。”
宋子文很想把他在广州的伟大事业和自己的亲妹妹好好说道说道,比如他是‘国党’央?行的行长,财政厅长,临时政府改组之后立刻就成为第一任的财政部长,还有商业部长总之,官职一个比一个提气,很威风的好不好。
可他就是吃不准,主意一个比一个大的小妹是否能够通过事务的表象看出本质来,广州银行的股本缴纳不足,只能靠税收充当发放贷款的本金,经营成本高的惊人;至于其他的,临时政府管理下的广东也就是半拉,另外半拉在桂系手里。商团遇到征税的时候,就呼啦一下子跑到桂系的地盘,等到征税过后再回来广州临政府管辖的广州城完全不像是一个政府辖区,而像是一个流动的集市。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连个看家护院的军队都不这么利索。
好吧,宋子文觉得自己还是看低了自己的妹妹,笑道:“对了,你怎么找了这么一份工作?”
“不好吗?”宋三小姐脸色一僵道。
“不是不好,是太好了。”宋子文后槽牙都瘆地发酸,心说:我都羡慕你的办公环境,能不好吗?问题是他就是纳闷,自己在上海都找不到这样的好工作,凭什么妹妹就能找到,这不科学啊!
没想到,说起宋三小姐的工作,这个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女人,一下子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心虚起来:“其实也没有那么好啦!工资也不高,还整天忙得半死,这一天天的,看把握累得,我都见老了。”
宋子文平日里假装很木讷,其实这家伙内心丰富着呢?能看不出来宋三小姐内心的恐慌情绪吗?追着问:“我看这里挺好,工作环境比我的都好,似乎工资也不错。楼下的那辆兰切斯特是你的吧,挣的钱都能换新车了,这工作不错啊!要不你给我介绍一下这里的老板,我干脆留在上海就跟着他混?”
“我就不能自己当老板?”宋三小姐一挺胸,小脸不乐意道。
“就你?我都能猜出你兜里有多少钱,你做买卖,亏地连嫁妆都要当出去!”宋子文这个哥哥的绝对不相信自己的亲妹妹能攒下这么大的家业,而且在进入门口的时候他也看了一下门口的牌子,是一个救助性质的基金会,理论上是不会有挣钱的机会。
就宋三小姐的嫁妆能有多少?
对于一个基金会来说,真是一笔小的不能再小的收入。说当出去,还是他嘴下留情了。
宋三小姐就不信了,她觉得这些天自己的社会经验直线的往上涨,怎么会被平日里木讷的大哥一眼就看穿呢?不知死活反驳道:“你还知道我兜里有多少钱?你倒是说呀,我兜里有多少钱?也不用说具体的数字,就说个大概的数目。看见我的新车了吧?说准了,我把车输给你。”
“这可是你说的?”宋子文心说:我的傻妹妹,下这么大的赌注,竟然没说赢了之后获得什么好处,够缺心眼的。
“没错,本小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宋三小姐气势如虹道。
“不到五十!”
宋子文这是试探的话,见宋三小姐脸色一僵,眼神直勾勾的顿时知道自己猜中了。接着他又说:“不到三十!”
宋三小姐崛起嘴,脸黑地跟锅底似的,眸子红红的,一脸的憋屈。
宋子文试探道:“不会连二十块都没有吧?”
“唉,只有十五块了。”宋三小姐放弃道:“我的车你可以用,不过不能开出上海,还有贷款没有还。”
“别以为我不知道,上海滩的贷款看人,不看东西。这银行里要是没人相信你,没人给你做保,再好的宝贝银行也不会多看一眼。可要是有人,有面子,就是个三条腿椅子也能贷上一笔大款子,关键是人不会跑。”
从这一点来说,宋三小姐还真的骗不了宋子文,也从另外一方面显示他的哈佛大学经济学博士研究生的课程没有白念。他也知道,自己的妹妹有多大的本事,不指望有什么战略眼光,就是有一点小心思。好在她掌管的是一家以花钱为主要目的的组织,这是宋三小姐的强项。
面对大哥一语中的的看破,宋三小姐傻了,或许也为自己的奢靡生活有些不好意思,觍着脸道:“这不明天就要发工资了嘛?家里每一个月要一百块开销吧?车子的贷款也少不了二百多,里里外外的工资都花的差不多了。”
“子高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我的事四哥不知道,陈姐聘用我的。”宋三小姐一扬脸,说不出的骄傲:“每个月只有600块,其实不算少了,不过陈姐说表现好可以加工资的。”
这话听在宋子文的耳朵里,却没有任何意义,陈婉仪和王学谦是夫妻,他们谁请你不都一样?再说一个月600块?这笔钱少吗?宋子文怎么听起来就那么刺耳啊!
他在广州临时政府的工资也没有这么多,还经常发布出来。而六百一个月,就算是留洋归来的博士,只有极少数人能够拿到的高薪。就像是他哈佛毕业的博士,在上海的洋行里找工作,500一个月已经算是高薪了。如果是在国内的企业工作,400已经是高薪了。如果进入大学当教授,可能只有300了。他这个妹妹虽说是上过哈佛女校,也就韦斯利学院,可也就是读了一年的预科,二姐倒是磕磕巴巴地快念完了。陈婉仪能够给她这么一比丰厚的薪酬,已经是照顾的没边了。
宋子文悲哀地想到,他这个倒霉妹妹,谁家会养得起她?
倒不是宋三小姐太会花钱,没人能娶得起她。关键是真正有钱的人觉得宋三小姐家境一般,另外年纪也大了一点就像是后世超市里那贴着无公害的蔬菜标签一样的小青菜,出身高贵,几十块钱一斤不算是委屈了它。可要是再高贵的小青菜都蔫了,黄了,超市还卖这个价。有钱人看不上,普通人家买不起,这不是让广大人民群众不痛快,找骂吗?
宋三小姐一看大哥宋子文的表情,就知道这个蔫吧的大哥心里头一定是想着不好的事,至少对她来说确实如此。瞪眼道:“大哥,你以为我拿这份钱容易吗?管着这么多人,一个个都虚头巴脑的尽想着往自己个兜里捞钱,要防备他们。另外,还要和红十字会、救济署等部门沟通,一天到头都没有清闲的时候”
说话间,宋三小姐的眼圈都红了。
宋子文见状只能投降,他这个人见不得眼泪,特怕女人在他眼前哭,于是就换了一个话题:“我这次来是找子高的,你帮我联系一下他吧!”
“他去浙江了,估计三五天就会回来。毕竟和英国人的外交斡旋就要开始了,没了他这会开不下去。”宋三小姐理所当然道。
“你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宋三小姐气道:“我又不是他房里人,凭什么要知道?”
“好吧,他来上海你通知我一下总该可以吧?”宋子文也没办法,王学谦现在的身份地位他也清楚,行踪什么的最怕被人知道。保护上无法做到尽善尽美,所以只能尽量的保密。
这些孙大先生也是如此。
就怕别有用心的人搞刺杀。
宋三小姐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惊一乍道:“大哥,你和盛家七小姐还有门没有?”
宋子文就怕有人问他这事,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和盛家的婚事不得不说是一个悲剧,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悲剧。当年他甚至想到了要私奔,可惜盛七小姐不敢违抗母命。心情沉重的宋子文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生硬道:“我的事情你别管。”
“我想要管你吗?眼下正好有一个机会,如果你还是对盛家小姐念念不忘的话,最近倒是你和她结合的好机会。”宋三小姐咯咯笑出声来,仿佛像是一只偷到了鸡的小狐狸。
宋子文狐疑地看着宋三小姐,良久,才憋出一句话来:“庄夫人过世了?”
宋三小姐一下子笑不出来了,眼神古怪地看了好一阵宋子文,良久气鼓鼓道:“活该你一辈子娶不上媳妇,哪有当女婿的天天盼着死丈母娘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