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不对劲啊!老廖是个与世无争的人,为什么要对他下手,谁干的?”
在广州,谁都可以说有敌人,但唯独一个人,可能是没有敌人的,那就是孙大先生的大管家。这位的工作就是协调整个广州方方面面的事务,加上还是元老级别的人物,没有人会觉得大总统的大管家是一个会对他们的利益产生威胁的人。尤其是,对方还是大总统是身边的人,不看别人,孙大先生的面子总该给一点吧!
就算是在内部已经被确立了继承人位置的汪兆铭,也对他非常看重。可军方的关系就更加不会和老廖有矛盾了,这位的工作中虽然包括广州军校筹备委员会的负责人,可他的影响力并不在军校之中,而是保障军校正常资金维持的一个身份。军校的学生对他有再多的好感,也不是部下对上司的效忠,而是一种根为朴实的敬重。
和军队无瓜葛,和政府直管部门也没有瓜葛,甚至和‘国党’内部的派系也没有瓜葛。
可为什么会对他下手?
除了手中在高层人事任命的时候,拥有一张否决票之外,根本就是一个对谁都没有威胁的人。
戴季陶吐出一口浊气,长叹道:“人心都散了,还在争权夺利,这些东西争来了,最后有没有命享受都是一个大问题。”
“孙大先生这么说?”老蒋面带严肃地问道,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戴季陶,深怕会遗漏什么似的。
“严惩罪犯!”戴季陶咬牙切齿道。
“杀手怎么可能傻乎乎地在广州城继续躲藏?广州的城防有多松懈你我都知道。这样岂不是变成了无头公案?”老蒋不由地担心起来,他虽然不在广州了,可是对于广州的很多事情还是无法割舍。尤其是对‘国党’的感情,都这么多年了,根本就不是想断就能断掉的。而且,他也是当过杀手的,虽说很不专业,几乎是碰运气才完成了人物。可他也知道杀手这种身份见不得光,一旦事成之后,就立刻远走高飞。
戴季陶却很不以为然道:“杀手在第二天早晨就被抓住了,奇怪的是,这帮人被抓的时候,还一个个正在睡大觉,似乎早就知道了结果似的。凶手是许崇智的几个亲兵,当天连审问都没有,直接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
“许崇智?不可能,这家伙怎么甘心做替死鬼的?要不是陈炯明的存在,这个人连被重用的机会都不多。他虽然是粤军的本土系之一,但是在粤军之中号召力不足。再说了,他是军方的人,为什么要对老廖下手?他们根本就没有结仇的机会?”老蒋还在分析,像是一个蹩脚的侦探,将一个个嫌疑人排除在外。
戴季陶呵呵一笑道:“广州城内谁都知道人不是许崇智杀的,可没有一个人跳出来反对。孙大先生也默认了?”
“这不是姑息养奸吗?”老蒋气愤地挥手,仿佛他的眼前有一只恼人的苍蝇飞过,让他情不自禁地挥手驱赶。
戴季陶不以为然道:“他根本就不敢查,因为一查广州城就要鸡犬不宁,军队就要哗变,甚至连商团都要闹事。你说老廖这辈子尽心尽职地做事,到头来却得到了一个横尸街头的下场,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来的?”
“这该死的世道!”老蒋咒骂了一句,要不是对这个世道看不惯,没人会愿意去做一个革命党,尤其是在清廷时期,更是如此。说起来,老蒋和戴季陶都曾经是乱党分子,要隐姓埋名的哪一种。可如今清廷倒是被推翻了,可他们这些人却更加的艰难起来。
戴季陶凑近老蒋,轻声在耳边说了一句:“其实我是猜到了老廖为什么死,可说出来谁会相信?在私下里,老廖说过陈仪这个人并非是主动帮助‘国党’,最多是属于被牵连。这样的人放在为‘国党’培养军事人才的军校校长的位置上,合适吗?就是这个疑问,让他送了命。”
“你说张静江下的手?”老蒋眼神微微一凛,心跳突突地加速起来。他看不出来,张静江还有这等手段?
“说不得,说不得啊!”戴季陶怪叫着似乎唱着了两句川剧,老蒋没有听懂,但是看对方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沧桑和绝望,他倒是看明白了。戴季陶是心死了,对‘国党’心死了。感觉就像是一个街头卖唱的风烛残年的老瞎子,二胡悠扬的曲子,也能拉出凄冷的声调来。
老蒋也生出兔死狐悲的凄凉来,他算是明白了戴季陶的意思。广州城内谁都有嫌疑,可单独让最没有嫌疑的一个人背黑锅。结果就造成了这样一个荒诞的事实。许崇智不会有事,事情是他的手下做的,他没有杀人的理由,只能是他的手下因为私仇结怨老廖。明知道这不可能,可所有人却睁着眼珠子相信这个事实是不可逆转的。同盟会时期,革命人的锐气,追求真理和国家强盛的宏远那里去了?怎么就剩下了这些个祸害,留着让世道也跟着败坏了起来。他想到自己,想到自己的青年时代几乎都献给了‘国党’,他曾经为了理想做过几次不要命的事。
杭州城上的敢死队队长!
刺杀陶成章的杀手。
还有在陈炯明手下用枪逼着盘问孙大先生下落
一次次,他都撑过来了,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在‘国党’一点希望都没有,不是他不去争取,而是争取了也没有人关心。那种被忽视的感觉,如同是一桶冰冷的凉水,让他有苦无处说的苦楚。老蒋嘴角发苦,喃喃道:“我不知道这些年为的是什么?”
“感觉不值?”
“嗯!”
“这就对了,我也觉得不值当。二十年的青春就这样葬送了,到头来,我因为害怕不得不离开广州。深怕那一天说错了话,而挨枪子。南浔帮有钱、本土帮有人、商团帮有英国人撑腰广州城就像是一个比后台的舞台,上去下来,到头来却发现,没意思,太没意思了!”戴季陶愤慨道。
老蒋问:“大哥,今后准备怎么办?”
“看店呗,你大哥家的杂货店由你大嫂看着,我来上海,看店的责任就多半会落在我的身上。有空闲的时候写写稿子。”戴季陶留学日本的经历并没有能够让他在政坛,或者学界有太多的发展机会。
他是同盟会的成员,一路走来,身上的标签都有一股子革命党的味道。
北洋是不会用他的,浙江?估计王学谦要不点头,没有多少人敢用他。可戴季陶怎么闹腾也想不明白,自己有被王学谦看上的可能吗?论能力,除了写文章,是个人文之外,几乎百无一用。
至于去大学当教授,就更没有门路了。
没错,是门路。
鲁迅能够进入大学堂,是因为蔡元培的推举。他二弟周作人进入大学当教授,与梁启超有着莫大的关系
像是戴季陶,他认识的人之中,恐怕连一个让他能够吃上公家饭的机会都没有。那么想来想去,没有本钱的戴季陶只能混迹在人群中,做一个普通人。不甘心或许有,但相比在他像张静江要一笔钱离开广州的时候,选择了一个让他觉得最无耻的行为。
他推举了张静江那边的一个人作为他职务的继任者,作为酬劳,他拿到了一笔钱。揣着这笔钱到了上海之后,戴季陶又觉得这笔钱很脏,他看不起张静江。当初张静江鼓动南浔大户加入‘国党’,导致‘国党’在辛亥革命前后浙江南浔的人员大增。这也是张静江的底气。至于戴季陶自己,在上船离开广州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是一个俗人,这辈子恐怕因为无法继续做轰轰烈烈的事了。
再过七八年,他就是五十了。
可能这辈子就这样了。
可是老蒋随后的建议让他大吃一惊,在‘国党’鞍前马后的十几年,老蒋得到的机会微乎其微,在陈其美被刺杀之后,简直就是个没娘的苦孩子,都不知道在‘国党’还能干啥?
一转眼,这家伙竟然在浙江当官了,虽然小的很,可似乎比他窝在杂货铺里要好很多啊!
戴季陶有点羡慕地看了一眼老蒋,觉得这家伙可能要时来运转了。如今的民国官场,谁都知道在浙江为官是前途无量的。没想到老蒋在上海无所事事地,却撞大运了。一开始,戴季陶还以为是杜月笙拉老蒋一把的缘故,才让老蒋进入浙江官场。这是一个进身之阶,官职无所谓,主要是进入了浙系这个组织。
可让戴季陶诧异的是,竟然是王学谦的授意。
这让他又惊又奇,连连追问,到底老蒋凭什么让在民国政治派系大佬之中,学历最高,眼光最好,实力最强的王学谦看上?这个问题让老蒋好一阵唏嘘,他觉得自己是才华涌现,让对方不得不击节赞叹,不得不考验自己。老蒋坚定不移地认为,只要他过来考验这一关,今后将一片坦途,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这一点,戴季陶表示很怀疑,老蒋的乐观精神是有目共睹的。那种能够把人一下子击倒的挫败感,在老蒋身上发生过很多次,可这家伙还是活的好好的。还能喝着小酒,唱着不知名的小调,悠闲地活着,很坚强,很奇葩。
当戴季陶问道老蒋是什么时候,被王学谦任命的时候。
对方才有些赫然地说道自己是在宴会上偶遇王学谦,然后发现是同乡,好奇与老蒋有留学经历,却一直默默无闻的过去。王学谦才觉得人才难得
可以肯定的是,老蒋把过程改了,甚至细节都改地面目全非。最后,老蒋激动地对戴季陶发出了邀请,让他去奉化看看帮自己,总好过在上海滩的弄堂里蹉跎人生。
戴季陶看着老蒋油光程亮的光头,顿时有了一丝明悟。
这么出众,这么耀眼,估计宴会上不少人都看到了老蒋的存在。可这些都不是深究的问题,戴季陶掠过而已,他有些担心去浙江能做什么?老蒋是县长,戴季陶总不能在奉化当镇长吧?再说民国的镇长延续了清朝,甚至更早时期的乡间习俗,一般都是让乡间有民望的长者,或者是地方的乡绅担任。他一个外来户,恐怕不能胜任。
戴季陶低头想了想,还是觉得有点难以决定:“我想回家看看!”
“我陪你去。”
戴季陶一阵风似的进了家门,随后一声惨叫之后,一溜烟飞奔了出来。拉着老蒋的手,诚恳道:“我跟你去浙江,有道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你一个人在奉化,我不放心。。”
有什么可以不放心的?老蒋觉得好笑,他可是奉化本地人哎,离家十多年,难不成连家什么样子都忘记了不成?老蒋看着戴季陶脸上的红印子,看着像是巴掌,想想都觉得疼。正色道:“只要我弟弟一个吃的,绝对不让哥哥饿着!”
两人相继决定准备先去拜见上司。幻想着在奉化做出一番事业来,
而任命老蒋的王学谦,却已经忘记了。他正在为另外一件事伤脑筋,英国人的表现让对谈判比较乐观的顾维钧大伤脑筋,他本来认为英国人既然承认了失败,就应该表现出一幅相应的态度来,在某些双方都很敏感的问题上做出一些必要的退让,这才是本着有好协商的做事原则。
可实际上,英国人甚至连失败都不承认,他们固执地认为大英帝国可以不计较民国的危险举动。但是应该将飞机技术,还有在某些关键领土问题上,让民国做出让步。唯独的好消息就是,山东问题上英国人表示支持民国的正当要求。
王学谦详细看了谈判记录,良久,才开口道:“说了这么多,等于什么也没说。明天的双方首席谈判代表的会晤让我去会一会这帮眼高于顶的英国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