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毛局长!”
周念行几乎是在问话的同时,就抓过了电报纸,前前后后将几十个字看了四五遍。从内容来说,电报上的内容并非是这次保密局北上的目的。因为戴笠自始至终都没有将第五师当成此次北上的主要目标,甚至连目标都不是。
“周处,这电报有什么问题吗?”
周念行所有所思的站着,并没有因为属下的提问,而做出反应,像是愣在当场似的。他的反应明显的慢了半拍,要是换一个部门,自然没有人怀疑,可是在保密局是个人都有成精的潜质,哪里会看不出周念行出神的异样?警醒过来之后,忙摇头道:“没事,你去忙吧!”
他发愣的原因并非是电报内容,而是发电报的人。是毛人凤,而不是王蒲臣。如果戴笠在山东主持大局,那么不管是什么情况,最后发电报的人肯定是王蒲臣,而不会是毛人凤。
而在电报上,也没有说明戴笠遇到危险。
显然,戴笠已经不在山东了,就算是戴笠的部下,很多时候都对戴笠的行踪很难琢磨。并非是刻意隐瞒自己的行踪,完全是戴笠的多疑的性格让他往往会在临走的时候,做出截然不同的行为。
至于第五师的异样反应,他并非军事专家,而且远在上海,根本无从根据去判断其对山东政局的影响。
他还在纳闷,毛人凤为什么无缘无故的说第五师的事?
对毛人凤来说,第五师出人意料的在大半夜开拔去了泰安,绝对是出人意料的事。直觉告诉他,第五师的事或许要比‘老鲁’更加重要。‘老鲁’说白了是保密局内部的问题,捅破天,到戴笠这个层次也就结束了。王学谦更不会在意这种小人物的变节,更不会想去知道为什么保密局会有人叛变?
多稀罕呐?
就算是最坚定的革命者团体之中,也会出现败类。
就算是曾经是铮铮铁骨的汉子,可到头来最后沦落为民族罪人的也不是没有。
比如说汪兆铭这货曾经单枪匹马去刺杀清廷的摄政王,事败被抓之后,还在监狱里写下了一首绝命诗:“慷慨歌燕市,从容做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可后来,说当汉奸都当汉奸,这样的人都有,一个‘老鲁’因为种种不可控制的原因叛变了,也没多大的稀奇。
这事王学谦可以去漠视,也可以完全当没有发生,因为‘老鲁’实在太微不足道了。可是站在戴笠的立场上,这简直是一个要命的家伙,发现叛徒,不去除掉,那么就是他戴笠的失职。
毛人凤原本就有这份使命在身上,不过他的人留下来对付一个‘老鲁’,太过劳师动众了,他原本是准备留下一两个有眼力的手下,找机会把对方干掉。
最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是示威也好,说是杀鸡儆猴也罢,‘老鲁’一定要死,而且还要死的够惨。
同样的,对保密局来说不算是大事的第五师擅自更换防区,却在高层这里获得了足够的重视。
陈布雷亲自接待了周念行,他倒是想大老板王学谦用正眼来看他一回,可问题是,他这等小人物在浙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王学谦要是连一个不入流的小处长周念行都放在心上,他忙活的过来吗?
可第五师的突然擅自改变防区,这让王学谦觉得这里头有文章。
第五师的处境就和后来金陵国名政府时期的西北军一样,属于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一类。之前师长,山东督军田中玉,这位还是直系的铁杆将领,可是临城大劫案之后,他就被曹锟当成了替罪羊。
现在,作为山东的土霸主的第五师,连山东境内的主都做不了了。
师长不再是山东督军,反倒是齐燮元来了就捞现成的吃,能没有怨气?
加上外来户的齐燮元想要在山东站稳脚跟,不得不做出对在山东影响力巨大的第五师打压,打压,再打压。只有将第五师彻底按死,他才会高枕无忧。
对于第五师官兵来说,这都已经是逼到了绝路上了,要是再和和气气,说不定过两年第五师的番号都快要弄没了。
想到这些,王学谦就需要军事上的建议,而周念行也被留在了总督府。陈布雷嘱咐了几句:“到时候需要你去介绍一下情况,第五师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陈布雷顿了顿,说:“说不定到时候需要你去说一下情况,你先准备着。”
周念行当时就傻眼了,他哪里知道第五师的情况,他可是两眼一抹黑啊!
他可是在临城就趁乱离开了大部分南下上海,对于山东,外来户齐燮元和第五师之间的矛盾,一无所知。而毛人凤在电报里,也没有说明情况。这些地方派系的争斗,其实毛人凤也知道的不多,他只是凭借本能认为这个消息很重要。
周念行完全是赶鸭子上架,他倒是知道,在总督府肯定有山东方面的情报。
可是当他眼神瞄了一眼表情严肃的陈布雷之后,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是跑腿办事的人,是喽啰,可不是在当大爷的。
总督府的情报是让王督对国内局势判断的参考,可不是让他这个保密局内的小处长来查阅的。
无奈之下,周念行偷偷打了一个电话给他的下属,让他们去查找第五师的资料。可保密局建立才多久,怎么可能将全国的地方势力都建立文档和情报归类?
结果只能是不了了之。
军靴踏在地板上的踢踏声音,清脆而又明快,可对于周念行来说,就像是催命的丧钟一样让人绝望。
在另外一间房间里,蒋方震,温应星,张载阳等浙军系将领正在讨论。
其实也说不上讨论,大家都在听一个人说。
对于北洋,尤其是军队的一些纠葛,没有比蒋方震更加清楚的了,当年第五师在山东反对袁世凯称帝时候,蒋方震是大总统府的军事顾问;当年段祺瑞削减第五师编制的时候,蒋方震是政府高级军事顾问,直接听命于段祺瑞
而其他人,像张载阳,他只不过是浙江地方派系的代表,他哪里会知道直系和皖系两大民国军事派系之间的矛盾纠葛?
而温应星早年更加不堪,从西点军校毕业之后,在南方军校的职务都没有谋求到。有过一段时间在广东铁路局当工程师,连‘国党’军队派系的一些隐秘他都不知道,更不要说北洋的高层矛盾了。
随着蒋方震的解说,王学谦也听明白了,这个第五师自从靳云鹏之后,一直非常尴尬。尤其是现在的师长郑士琦。虽说是属于直系阵营,可是直系的大佬曹锟、吴佩孚都不信任他。
蒋方震还在说:“之前你们注意到没有,就在齐燮元入主山东之前,吴佩孚在报纸上的一篇演讲?”
“什么演讲?”张载阳双手支着沙发的靠手,往前探了探身体,接话好奇道。
“地方督军将不再兼任北洋直属师长的报道。”蒋方震皱眉道:“我认为这篇报道针对的只有两个人,首推的是两湖巡阅使,湖北督军王占元,其次就是第五师师长郑士琦。要没有齐燮元的第六师进入齐鲁大地,郑士琦在‘临城大劫案’之后,田中玉被迫下野之后接任山东督军是顺理成章的事。可就在这个时候,吴佩孚却让《京报》报道了这则消息,表面上看是推行新军事,可骨子里是削除这两个人的兵权。”
王占元就不说了,曹锟看他早就不顺眼了,这位是虽说是直系将领,可追随的是冯国璋,根本就不买曹锟的账。而冯国璋是曹锟的恩主,不用多说,王占元不弱于曹锟的资歷,想要拿大。
收拾王占元,几乎是不用商量的。
可郑士琦的第五师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第五师的情况和王占元不同。
王占元不服管束,并非是第二师的问题。而郑士琦也不是他的问题,而是第五师的问题。
将这里面的纠葛掰扯清楚之后,王学谦倒是对第五师产生了一点兴趣:“百里兄,那么你的意思是第五师可以拉拢?”
“不是拉拢的问题,而是值不值得拉拢的问题。”蒋方震摇头道:“当年的第五师兵强马壮,可是现如今不好说,很不好说。”
张载阳不解道:“按照总长说的,第五师是山东境内北洋军队中唯一的主力部队。想要拉拢这么一直部队,恐怕困难重重。”
这是显而易见的,可蒋方震却笑道:“第五师现在想要控制山东都做不到,何谈困难重重?只是我认为第五师的胃口不会小,所以才觉得得不偿失。”
王学谦倒是没有想这些,他想的更加简单一些,浙军想要走出去,就不得不开始拉拢民国的地方势力。第五师没有实力,这个好办,他要什么,就给什么。只是他担心肉包子大狗的情节发生,要是在别人身上,他倒是无所谓,可要是让自己轮上,可就难受了。
可第五师确实是一个机会,放弃了太可惜。
山东的地理位置非常微妙,是黄淮的咽喉门户,控制山东的好处不言而喻,可万一第五师是白眼狼呢?
毕竟有反袁世凯的前车之鉴,当年的袁世凯估计也没有想到,自己麾下的主力部队会跳出来反对他。
王学谦担心道:“实力这些东西都好说,可不清楚第五师是否可信。”
蒋方震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王学谦,他内心一下子火热起来,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可之前的王学谦一直不温不火的样子,仿佛根本绝缘于民国政治势力之外。突然王学谦也有了往外走的想法,看来等待自己运筹帷幄,一展所长的时机不会让他等待太久了。
要是让他说北洋其他的主力番号的师级军队,蒋方震真说不清楚,可第五师?他还是有点把握的。
突如其来的自信让他脸上生硬的表情多了几分神采,笑道:“如果是其他部队,百里不敢保证,但如果是第五师,我倒是有七八分的把握。”
温应星当了半天的看客,听到蒋百里的回答,眼前顿时一亮。蒋方震可不是那种喜欢把话说死的人,留三分余地不算多。很难想象,蒋方震一旦说七八分把握,那么成功的可能性就不会下于九分,甚至手拿把攥也不是不可能。
温应星好奇地挑眉问道:“那是为何?”
“因为第五师别无退路。”蒋方震嘴角微微上扬,自信满满道。
王学谦当即拍板道:“既然如此,让毛人凤和第五师试着接触一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