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尼的尸体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一层棉被,遮住了脑袋,一双脚却露了出来。
淡淡的血腥味在屋内弥漫着,不单单是因为刚才暗卫手中短剑那毫不留情地两下,还有一股虽然处理过了,但依然可以闻到的稍微久远一些的血腥。就这股血腥味中包含着着另一奇怪的味道,一股陆冰在几小时前血肉横飞的小院之中闻到的,疯狂的味道。
他环视了一下屋内的摆设,简单的几样劣质家具上面却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不知道抽屉里会不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
对方一定没有预料到自己这么快便会带着人杀过来,一般来说这么晚的时间,就算有几个客人点了宵夜,第二天没有起床恐怕也会被认为是在赖床贪睡。而等大家用过早饭,那陆府之中除了换班错过了饭点的侍女和奴仆,恐怕不会剩下几个活人。
所以对方一定会等到明天早上,确认了药效和死亡人数,在趁着混乱于傍晚或深夜离开城中。谁知道呢,或许根本不用离开。陆冰的眼前不知怎么的闪过了三叔和四叔的影子。
而进入府中去探听第一手消息,绝对没有比送食材这条渠道更加便捷的了。柴米油盐一应用度都是府中快要用完时才会写个条子命人送一些过来,只有必须保持新鲜的水果和蔬菜,不论刮风下雨,每天都不可或缺。
好计谋啊,看对方熟练的手法和近乎完美的时间掌控,显然这样的事情已经干了绝对不止一次两次。如果不是他的贴身侍女忘带了钱包,两人来到厨房的时间太过巧合,而且刚好又是以少主身份能调动如此之多的人手,对方无论如何也不会落到现如今这般模样。
拉开抽屉,随便划拉两下并没有什么收获。至于衣柜里除了几身破旧的罩衫和一股腐朽的味道之外也是空无衣物。陆冰并不气恼,看刚才的情况对方虽然有所警觉但应该根本还没来的及反应,所有重要的物品不是在客厅应该也是在另一侧的屋内,毕竟没有谁有事没事喜欢跑到放着一具尸体的房间里来取东西。
去另外一间房子看看好了,不过——他又走回到床边,想看看可怜的送菜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却发现刚才还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尸体此时胸口却微微上下幅动着,鼻端那股熟悉的味道也更加浓郁了起来。
外面的月光顺着被背包砸破的窗户透进了屋子,沉重的背包被方才进来排查的暗卫队长又扔了出去。暗淡的光芒照在伯尼腿上,对方浓密的腿毛下是同样二十来个密密麻麻的针眼,甚至连每个针孔的位置都和厨师汉克手臂上的一模一样。陆冰皱着眉头,企图将将密布的长方形的针孔用线条连接起来形成一个图案,费了半天的劲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做了无用功。
应该是一个类似活字雕板一样的东西,二十支针剂只要装好便可以一次性注射。不过看来只支持皮下注射,注射器呢,会不会在床上?
他抬起脚刚准备掀开被子找找,身体却猛然僵在了半空。在陆冰惊讶的视线中,整张床慢慢向外滑动了一小段距离,紧挨着墙的那面露出一个扁扁的暗格,一声压抑的,及其轻微的呼吸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他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是伯尼在危机关头将自己的家人藏在了这床下的抽屉之中。这栋被鸠占鹊巢的屋子到如今最少只怕已过了三日,光是食物和饮水两样都足以让人在这个小小的暗格中绝望的死去。
只可能是下毒的刺客。或许对方被猛然破窗而入的背包惊了一跳,下意识以为里面装了什么要命的东西,于是便躲进了床里。而陆冰一走一回的脚步刚巧欺骗了对方,刺客耐下心来做最后的等待,而他正在研究尸体小腿上的针孔。于是当他真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暗格打开了,然后里面的刺客听到了他抬起脚步的声音。
陆冰缓缓踩回原地,从枪套中拔出了一直紧握着的M1911,皮革摩擦金属充满质感的细微声音响起,他站在床边三步远的距离,盯着现在胸口的起伏程度已经和睡着的正常人没什么两样的“尸体”,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一个慌了神的菜鸟刺客,亦或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但他不着急。因为来的可不止他一人,他大可以等在原地什么也不做,只需提高警惕等对方冒头之后举枪射击就好。暗卫总会搜索完所有屋子回来找到自己。
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虽然天空之中还有一轮高挂,但屋内的光线依然下降了一个层级。
被子盖着的伯尼尸体突然颤抖了一下,短了一截的裤子下面可以看到几抹青色正在小腿的皮肤中缓缓加深。
可惜看不到对方的脸。陆冰稍稍转头瞟了一眼被子勾勒出的脸部轮廓打定了主意,等到尸体腿上暗红的毛细血管一浮现出来就直接退出屋子。
不管是不是陷阱,你们两个慢慢玩好了。
他迈出右腿稍稍后退了一步,正好听到门外暗卫队长的声音传来,根本没有听到对方说了什么,陆冰开口便答道:“好的,知道了。”将左脚跟按在地上,前脚掌在地上来回摩擦两圈,双手举枪,他慢慢放松着小腿上的肌肉,做好了半跪或是翻滚的准备。
两柄小小的黑色弩箭猛然穿透了床边堆叠着的被子,飞了出来,直射向他的胸口。
弩箭飞行的速度很快,穿过棉被除了发出一声撕裂布锦的轻响外并没有降低一丝一毫的速度,滑过窗口洒下的一片月光,拉出道黑色的轨迹,仿佛一抹幽光!
然而在弩机机簧扣响的刹那,陆冰便反应了上来,手中枪口微动间略过床沿,却并没发现对方的身影。
听音辨位么?他毫不迟疑松开小腿肌肉半跪下去,看也不看那只弩箭擦过自己耳边,铛地一声冲进身后桌上的杂物之中,带翻了一堆瓶瓶罐罐。
而离他更远的另一支,嗖的声飞出屋门去,笃地一声不知道扎在了什么地方。
“少主,少主你还好么?”暗卫队长飞快探头扫视一圈屋内又缩回了身子,并没有贸然冲进来。
陆冰哪里还有心思回答?侧耳细听间,便发现床后传出一声细微地弩弦被缓缓拉开的声音。
该死,弩这种玩意儿有着严格的管制,寻常人家根本就不可能拥有,即使是偌大的陆府内也找不到一具弩机。而就算冒险者或是佣兵,若不是官方登记在册的高阶头衔,想将弩带进城区那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他自然分辨的出对方手中至少拥有两具精巧的臂弩或是手弩,从刚才射出弩箭的分开程度来看不可能是从一只弩机中前后射出的。更要命的是那声细微的弩弦张开声意味着对方手中的弩机就算没有配备魔法箭矢至少也装备了依靠魔法的自动上弦装置,也就是说对方手里此刻握着两把单发手枪。
不能再等了!念及至此,随手抽出绑在腿弯的匕首向床头一掷,陆冰屈腿一蹬便向着床边扑去,左手一翻一按,体内的暖流服从了主人意志自掌心喷涌而出,他手下隔着两三层褥子的硬木床板咔嚓一声轻响,半空中前扑的身体便强行改变了方向自床尾滚去。
嗖嗖!两抹幽光分别飞向了匕首和他刚才起步的方位,在一瞬间,陆冰看清了刺客的容貌,双眼无神,颧骨高高凸起,一双褐色的眉毛杂乱长着,就像山崖上石缝之中旺盛的野草。
站在床边的刺客看到半空中正在向床尾横移而去举起手枪的陆冰没有丝毫犹豫,抬手间两把手弩便向他砸了过来,手腕一翻间又是一柄匕首出现,双脚一蹬便向他飞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