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朵儿那心也太毒了吧,”张采云在旁边听见了,一边摘豆角,一边就道,“大妞妞那可是她亲侄女。”
“她咋敢那?”吴家玉也诧异道。现在连朵儿在老宅那边,全要靠蒋氏照应着。
“以为别人发现不了呗。”连蔓儿想了想,就道。连朵儿心里不舒坦,有气没处撒,就拿比她还弱小的大妞妞撒气。她不敢当着蒋氏的面,就只好背地里这么偷偷地干。
不知道蒋氏对这件事会怎么想。
“还真是随她娘,毒蝎子一个。”张采云就道。
说古氏是毒蝎子,这还是英子的发明。提起英子……
“采云姐,你说的那家,真的是我们村的那个英子?”连蔓儿扭头问张采云。
“英子,英子又咋地啦?”吴家玉就问。
“应该是她吧,说是你们这边的,家里那个情况的,除了她也没别人了吧。”张采云先是回答了连蔓儿,接着才向吴家玉道,“我也是听人说的,是这么回事……”
原来烧锅屯往西北,离着烧锅屯大约有三十几里的大山里有个杨树沟村,那里是真正的大山里,土地极少,村民多靠果树还有打猎为生。杨树沟村有一户人家,只有寡母带着一个儿子。那儿子前两个月娶了个媳妇,就叫做英子。
至于怎么烧锅屯知道了这个消息,是因为那个叫英子的媳妇嫁过去之后,很受婆婆的虐待。
“听说她往外头跑了两回,都给抓回去了。就是她跑的时候,跟人家说她是三十里营子的,还说让她爹娘去救她。”张采云告诉几个小姑娘道。
这个年代,媳妇被婆婆虐待,那是家常便饭,人们对此的容忍度是相当的高。要不怎么说新媳妇进门不叫过日子,而是叫“熬”日子,直到也熬成做婆婆的那一天,才能扬眉吐气。
英子的事被传扬开来,是因为她受不了虐待,跑了,又没跑成功,也是因为。她所受的虐待超过了人们一般的认知。
“不给吃饱饭,成天就是让干活。挑水、烧火、做饭这些不用说了,就连掏粪的活,都让她干。”张采云又道。
庄户人家。也是男主外、女主内。在干活方面,一般都是更孔武有力的男人负责那些更粗重的活计。比如说掏粪,一般就没有男人会让女人干这个又脏又臭的活。
家里又不是没男人,为了生计,女人们干活是没法子,可谁舍得让自家的媳妇或者闺女去掏粪那。
会这么做的男人,那是根本没把女人当女人看待,更别说心疼、爱惜了。
几个小姑娘就都很是唏嘘。
“这还不算那,那家母子俩个。还打人。”张采云有接着道,“好像是稍微不顺心,英子的婆婆就让她儿子打英子,还不是用手,听说是用笤帚疙瘩,要不就用别的。英子的婆婆也动手,听说她可阴了。都是半夜动手。她家养了只猫……”
说到这,张采云干咳了两声,看左近没别人,这才又压低了声音。
“……她把猫扔英子的裤裆里,还把英子的裤子给扎上,就用棍子,从外面打那个猫……”
“啊……”几个小姑娘都惊呼出声,脸上也变了颜色。
“咋、咋这么毒啊……”吴家玉声音颤颤地道。
岂止是毒啊。这简直就是变态好不好。周氏比起这个婆婆来,都被映照的成为菩萨心肠了。
“还有那,”张采云有看了一眼周围,又神秘兮兮地道,“晚上睡觉,她们就睡一铺炕。那个婆婆睡中间,英子和她男人睡两边。婆婆让那男人上英子那边去,那男人才能去……”
几个小姑娘都呐呐的。
“……我偷听来了,告诉了你们,你们可别谁都说。”张采云说完了,又嘱咐道。
同龄的小姑娘们之间,有时候说话是不需要什么顾忌的。不过她们都知道,有些话题,她们是不被允许知道和谈论的。
因此,连蔓儿几个都点头。
“……英子过的这样,咱这边咋啥消息对没有?”连枝儿就道。
“这个我知道。”吴家玉就道,“她不是让她爹娘给送去她姥姥家了吗,就在那边找的人家。先前的事都是瞒着的……”
也就是说,英子是被当做黄花闺女给嫁出去的。嫁到深山里,也是怕她婆家知道她原来的事。
“……英子她爹娘得了一笔钱……”吴家玉又道。
从连家获得了自由的英子,又被她爹娘给卖了一道。
“……是说那家有钱好像。”吴家玉又补上一句。
“……听说是有俩钱。就是英子那个婆婆,好像不是正经人……”张采云一边说话,一边用眼神表达着她无法说出口的意思。
能用那么变态的招数折磨人,还能是什么出身那?!
“英子在那受苦,她爹娘就一点信儿都不知道?”连蔓儿就问。
“……应该能知道点儿吧,”张采云就道,“我们那边都知道了,英子她姥姥家那边肯定也能知道,还能不往英子她爹娘这给捎信儿?”
“就是捎信儿了能咋样,当初人家给的钱可不少。”吴家玉叹息着道。
“虽说她这人是不咋样,可这个命,也真够受了。”张采云道,“摊上那样的爹娘……”
连芽儿手里正洗着黄瓜,突然咔的一声脆响,那黄瓜就从中间断开了。
连芽儿有些慌乱,抬起眼睛来,喏喏的似乎想要说什么。
连蔓儿忙给张采云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再说摊上不好的爹娘的话,一边就笑着安抚连芽儿。
“没事,也不是啥稀罕东西,咱园子里有的是。 再说,这个一会要切丝,不碍事。”
……
一车车的麦子被拉回来,摊开来晒在打谷场上。晌午的时候,连守信带着人回来了。
院子里一下子忙活开了。
干了半天活的人们。一个个身上早就被汗水浸透了不知多少次,这一回来,不洗洗可不行。张氏将连守信带回后院,看着他洗漱后,又换了一套干爽的衣裳。
连蔓儿就端着碗绿豆汤走了来。
“爹,先喝碗绿豆汤。”连蔓儿将碗递给连守信,“就这一碗,别多喝。省得一会吃不下饭去。”
“哎。”连守信答应着,一仰脖子,就将一碗绿豆汤喝了个底朝天。
“你姥爷、还有你舅他们那都送了没?”连守信问。
“都有。一会饭桌上,另外还有黄瓜片蛋花汤。绿豆汤也有。”连蔓儿就道。
“那行。”连守信就点头。
“爹,地里没啥事吧?”连蔓儿就问连守信,刚才连守信进门的时候,脸色不大好。连蔓儿因为担心,这才特意来送绿豆汤,顺便问一问。
“也没啥事。”连守信就道。
这么说话,那就是有事。
“爹,出了啥事,跟我们说说呗。你要不说,我娘,我们更担心。”连蔓儿就在炕沿上坐了,追问道。
五郎不在家,外面的事都落在连守信身上,连蔓儿不得不比以前更关注几分。
“是四郎,那孩子。真不让人省心……”连守信就道。
“他这是又使啥坏了?”张氏就问。
之所以用一个又字,自然是因为四郎有前科。就是给连守礼家盖房子帮工的时候,四郎的种种恶习都显露了出来。
“……刚到地里的时候,不知道以为啥,肯定也没啥大事,跟个短工咯叽了两句,后来人家喝水,他就在人那碗里放了土坷垃。”连守信简单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咯叽。是三十里营子的乡村土语,大概意思相当于拌嘴。
“爹,你没让他干活吧?”连蔓儿就问。
“没有,他和六郎,我连镰刀都没给他们,就让他俩在地头。帮着照看点,这来回装车啥的……,他是给照看了,把人给支使的团团转,还拿人耍着玩。”连守信皱着眉道,“人家都比他大,也就是看我的面子,没和他一般见识。这孩子,这咋越大,这坏毛病越多。”
“是随了那二当家的。”张氏就低声告诉连守信道,“刚才有个媳妇还跟我说,看见四郎跟着拉麦子的车回来,趁人没看见,他还往那麦子上撒尿。那个媳妇叫喊了一声,他才把裤子提上,还吓唬那媳妇那,说他是你侄子,要把人给撵走……”
“这个混小子……”连守信骂道。
“阴里坏,他三伯他们都不敢得罪他。”张氏就叹道。
连守礼家盖房子,四郎就从一开始吃到最后一天,连守礼和赵氏都没敢撵他。
“我三伯就没必要怕他,咱更没必要。”连蔓儿就道,“我去打发了他。”
“用你去干啥,我去。你三伯那,他就恨连叶儿,就因为连叶儿说了他几回。”连守信就忙道,“我去跟他唠唠,晌午饭还是让他在这吃,下晌就不用他了,我让他回家。”
“爹,就这样还留他吃饭,越早打发了越好。就四郎这样,就该揍他一顿,看他老实不老实。”连蔓儿就道。
“别,”连守信拦住连蔓儿,“他也老大不小的了,别伤他脸面。”
连守信这样,是为人厚道,给四郎留脸面。同时,也是信奉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处事哲学。小人虽然总是会做阴损、不要脸的事,但是在人前,他们往往比一般人还“要脸”。也就是俗语说的,脸酸,也叫狗脸酸。
“爹、娘,咱们不能惯着他这个脾气。”连蔓儿想了想,决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