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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丫头,皇上夸了你一句,你倒是越发的了不得了,还不快退下”,那个妃子眼里含着警告,话里却带笑,听不出什么异样。
康熙爷并未动怒,倒是显得饶有兴致,“哦?这散尽了你要如何复来?”
我答:“张三、李四、王五三人各拥一百两的银子,张三有粮草、李四有衣褥、王五有农具。倘若张三花一百两银子买了李四的衣褥,李四花一百两银子买了王五的农具,王五花一百两银子买了张三的粮草,则三人依旧拥金一百两且各得所需”。
在场的人倒吸了一口气,这等说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中国自古以来,崇尚节俭,囤积银两是中国的传统习惯。熟不知,货币流通速度越快,经济才会越发展。
“好一个散财”,康熙,“你倒是十分的胆大”,又说,“朕活了大半辈子,见惯了俯首顺从,第一次碰见如此率真之人!”于是下令,“来人,拖下去,打二十板子!”
鄂伦岱特地给我安插了身份,原意是要把我作为他的利器。此刻见自己押错了宝,脸色顿时不大好看。
我心里更是叫苦不迭,康熙只是打我二十板子,鄂伦岱却是会要了我的命。没有用的棋子,只要被抛弃。
我面如死灰的叩头:“谢皇上!”暗地里将那些个‘清穿’小说的祖宗都骂了个遍,坑爹啊。
又听康熙道:“这倒有意思,我要打你,你却还要谢我?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朕还要再加你二十板子!”
我乍见事情有了转机,心思一转说:“皇上赐若诗‘擅财’之名,若诗自然是要谢过皇上!”
“哈!”康熙道,“行啊,你倒是会算计,这话到了你嘴里竟然成了赏赐你的名份”,
顿了顿,“好,朕就赏你这个名份,要是你担不起这个名份,朕还要治你的罪!”
我:“谢皇上!”
待退下,才觉内衫湿嗒嗒的,贴着肉难受的紧。介福目光炯炯,一反常态的看着我。我被盯着不自在,忙侧了头,却发觉十四贝勒正打量着我,目光里隐隐含着一丝怒意,让我有些不明所以。又瞥见十四贝勒身边的四爷也在打量我,嘴角却隐约带着笑。我连忙低下头去,这冰火两重天的,是要怎样?康熙爷倒是看起来很是高兴,礼乐再次奏响,大臣阿哥们也均是言笑晏晏。
至中秋后,或许是因为有了封号,身份不同往日的缘故,或许冲着‘擅财’的名头,妄想分一杯羹的缘由,总之日子一下子变得好过起来。最值得玩味的是鄂伦岱,我能被官差不由分说的抓走,即便他没有参与其中,也是经过了他的默许的。那么他冒着欺君之罪,替我捏造了一个身份就值得推敲起来。
想不明白的事,我一向喜欢先丢在一边,说不定哪天就豁然开朗了。
差了人去赎梨花出来,却被她打发了回来。
我想了想,道:“还是我亲自去请吧”。刚出了门,却撞到了个太监,太监身边还停着一乘软轿。他向我行了个礼,“赶早不如赶巧,若诗姑娘,德妃娘娘有请。”
德妃娘娘?莫不是替我说情的那位。上了软轿,千拐八拐,却是来到了南书房。
南书房不是皇帝召见大臣,拟旨的地方吗。细细一想,倒也合情合理。皇帝私下召见大臣家眷,终是于理不合,况且女子是不得参政的,假借德妃的名义实属方便之举。
行至南书房门口,恰见四爷正从里边出来,拐了几步便远远的站着。我想了想,走过去福了礼。四爷回了句,“起吧”,又淡淡的说,“你是个伶俐之人,只是行事做事间总是欠缺周全。你出的主意虽好,可有想过如果其他人都屯着钱不放,你又当如何?”
我怔了怔,默了半响,“那便借上些钱,把他们的货都买来囤积,高价出售。”
四爷‘嗯’了一声,道:“想法甚好,但没能旁征博引,总是缺了些”。
我一时之间答不上来,自以为完美的应答在他的推敲之下显得漏洞百出。
四爷看我半天没有说话,才说了句,“不妨想想‘信使’”。
我沉吟了一下,豁然开朗,正欲说些什么,却见四爷拔腿走了。
“谢四爷”,我福了退礼,向南书房走去,心里对四爷刚才说的话反复思量,总觉得别有深意,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行至门口,康熙爷最宠幸的太监魏珠向我提点了句,“在南书房里觐见都是要跪奏的”,方才放我进去。
刚行了拜礼,康熙爷便开始问话,一切如四爷所想。我依言所答。
康熙听罢,只是背着手缓步踱着。
我又道:“富人总是喜欢借钱,用借来的钱,去挣别人的钱。而穷人总是喜欢屯钱,然后把钱一点一点的花出去。例如‘信使’。穷人买不起马匹,只会把钱存在钱庄里,每寄一封信便向信使付一些银子。而富人则会向钱庄借来他们存得钱,买来良驹,为穷人们送信,再把银子一点一点的挣回来,用向他们挣来的钱来还借来的钱。”
康熙爷略微点了点头,“有理有据,甚好”。
我复说道,“愚蠢人在年轻的时候拼命的积钱,到死的时候叹道,‘终于有钱买房子了’;聪明的人在年轻的时候懂得借钱买房子,临死的时候叹道,‘终于把钱还清了’”。
这句话,道理中含着俏皮。康熙爷听完就笑了,对身边的太监说,“赏”。
我领完赏,谢完恩,方才退了出来。出来时,又把得的赏大多拨给了大太监魏珠,他也不推辞,笑着便收下了。我也就笑了,九爷尚且令其子弘晸呼其为伯父,何况是我呢。有时候,给你脸才会收你的礼。
自南书房退出往回走,约莫走了二三十步,忽见前面有个人影隐隐绰绰朝我走来,我瞧着像是十四爷,心想着还是莫要惹再生些什么事端的好,忙拐了左边的小径。
“蓝若诗”,身后传来呼唤声。
我只好回过身,“十四爷吉祥”。
十四爷做了个起身的动作,讽笑道:“怎么,做了亏心事?见了我跟见了鬼似的”。
我尴尬讨好的笑着,“哪能呢?一时想着,差了神”。
十四爷也不再说话,只是端倪了我一会儿,忽然说道:“你是从南书房出来的?”
“是”,我回道。
“你”,十四爷攥着我的手往林子密集处,走了两步,我不知他的用意,想挣开,无奈他的力气又大的出奇,我只好踩着高高的花盆底,细碎跑跟着。
幸好,他只是寻了个僻静处站着,目光如炬,“不管是为了你阿玛,还是为了八哥,这都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这本是男人之间的争斗,不是你一个女孩家能搀和进来的。这样的后果,你负担不起。”
我知道他想拐了,却不知从何解释。难道我跟他说我来既不是为了阿玛,也不是为了替八爷说话,而是纯粹得为了自身前途考量。只要得到康熙爷的赏识,我的名义地位也就算是定了,日子自然过得舒坦。
我默了半响,一声未吭,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十四爷说的自然也是实话,只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我说这番话,是真的为了我,还是为了什么。不管他是为了谁,这都不是我能选择的了,参与其中,也是迟早的事。我的人生里只有两条路,被人踩着或踩着别人。我选择后者,所以只能让自己变得强大。
十四爷见我不说话,怒气渐盛,“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亏我还替你求了皇额娘。中秋的时候,你也见到了,这宫里本就是龙潭虎穴,稍有差迟,十颗脑袋也是不够砍的,”又轻哼了一声,“你倒好,不要命似的往上贴,怎么使眼色都不听。”
莫不是德妃娘娘帮衬着,这颗脑袋确实是早搬家了。我福了下身子道:“谢十四爷”。
十四爷一呆,“你这般,倒显得我别有用心了”。
“我是真心谢十四贝勒的,我那日可说是拂了德妃娘娘的好意,十四爷想必因为若诗受累了”,这番话,发自肺腑。
“皇额娘见皇阿玛听得高兴,倒是没说什么。”十四爷淡淡地道,“幸而也不是在朝堂之上,否则就你那一番天马行空的言论,大臣们真要争执起来,可有你好受的”。
我见他脸色稍异,心想他虽是嘴上不说,定是受了责难的,不由得口气放软,“是若诗大意了,谢十四爷提点”。
十四爷这才脸色稍荠。
顿了顿,我开口道:“十四爷……是否有个心仪的女子,可她已经死了”。
十四一头雾水,“你在胡说什么?”
我忙福了福,“是若诗糊涂了,昨个夜里做了个噩梦,不知不觉就说了糊话”。
乘着软轿回府时我一直在想,看样子十四爷仿佛真的不知情。那我梦境里的少女究竟是谁,为什么她的伤痛竟如此真实。
我又想起那次突如其来的牢狱之灾后,一切都变得不同寻常起来。不管屏风后面站着的是四皇爷、十四贝勒爷,还是八贝勒爷?能保命就已经是顶好的了,怎么想,都觉得不该是如今这种局面。
思索间,不知不觉天色已晚。晚上的北京城依旧是热闹非凡,到处充斥着小贩们的吆喝声,姑娘们的唱曲声。我想了想,差走了轿夫,自行去了铭翠坊。
铭翠坊的人都认得我,连忙唤了老鸨,将我自后门引进。我知她是怕污了我的名声。
“梨花呢?”我问道。
“她正在给客人弹曲呢”,老鸨见我皱了皱眉头,忙补充道,“是应了她的要求的,我们怎么拦也拦不住。可要将她唤过来?”。
我眉头稍舒,“不用了,我坐这儿等她吧”。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的光景。这茶也不知灌了多少杯。才有个小丫头匆匆跑来,看着老鸨欲言又止。
老鸨骂道,“快说,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小姐的面说的”。
小丫头有些惶恐,支支吾吾的说,“梨花,她,她……”
“她怎么了?”老鸨不耐烦的问道。
小丫头吓了一跳,忙说,“她说她累了,上楼歇息去了。”
老鸨的脸色一下子也变得不甚好看。
我沉思了一下,淡淡地说:“我明天再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