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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娘娘缓缓收回身子,莞尔一笑,这样的笑让我有种打心底的冷:“这错了便是错了,错了就要改。改不了,本宫帮你改”。
我愣是一动未动的坐着,甚至不曾侧头看尹桃一眼,直挺挺的回视着德妃。只是起伏的胸口泄露了我并不似表面看的那么平静。
马车掉了个头,打原地停下来。
我撤开帘子从马车上恍恍惚惚的下来,就看见小铃铛傻愣愣的直站着,见到我才缓过神来。小铃铛再也站不住,一下子瘫在地上,却没忘了磕头,直喘着气说:“德妃娘娘吉祥,文格格吉祥,给德妃娘娘请安!给文格格请安”。
长期的在阶级统治下喘息的人,即便是你现在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也是不会忘了磕头谢恩的。
德妃娘娘依旧在马车里挺挺的坐着,微昂着头,永远一副端庄,华贵的模样。
德妃娘娘不开口,我自是不敢开口的。
文扎姑姑便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尹桃,你怎么躺泥地里了?”文扎姑姑是代替德妃娘娘问的。
尹桃挣扎了几下,才从泥地上爬起,费力的跪着朝马车拜了三拜说:“回……回娘娘的话,是……是奴婢不长眼,自个儿不小心摔的。惊扰了娘娘,望娘娘恕罪”。
文扎姑姑便从马车上下来,手里捧着件物舍,我瞧着有些眼熟,一时半会儿未曾想起来在哪儿见过。
文扎姑姑走到尹桃跟前,“哎呀,整条手臂都乌青了,还淌着血”,说着,‘嗤啦’,将手里的披风撕开一大口子。
我瞳孔缩了一下,这才想起她手里的衣服正是那晚我送给尹桃的锦绣裘衣。
“撕块布条,好止血”,文扎姑姑说着话,‘嗤啦’,‘嗤啦’又撕了好几个大口子。纷纷杨扬的棉絮晃白了我的眼。
尹桃更是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了。
文扎姑姑‘哼’了一声,把破碎不堪的裘衣扔在尹桃身上,便乘着着马车,呼啸着走了。
“娘娘!”尹桃凄厉的喊了一声,双掌贴在额头,整个人伏在地上,许久不见起来。
我身形晃了一下,小铃铛忙扶住我:“格格!”。
我推开小铃铛的手,朝她摇了摇头,径直向前走去。
“格格这是何苦?”小铃铛追上来,“格格本就不擅长这些诗呀词啊,直接说不会便罢了,非得在诗文大会上逞能。惹得全紫禁城笑话格格不说,还枉受了好些板子,险些丢了自个儿的性命。现下更是招惹了德妃娘娘的怨气,格格往后可得万分的小心。”
我也不说话,只一个劲的拔着步子疾走。
小铃铛紧赶慢赶的跟着,嘴上依旧喋喋不休的顾自说着:“梨花小姐吩咐奴婢给爷们上茶。结果就看到格格被四王爷带走了。奴婢好不容易寻了过去,又见着格格上了马车。刚才可把奴婢吓坏了,奴婢真当以为是格格从马车上摔下来了……”
我依旧是不说话,也不管路边的荆棘水洼,一个劲的往草丛里寻簪子。
小铃铛突的顿住不说话了,像似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舌头直打颤:“格……格格,刚……刚……刚才……才……的……的那个宫女……女……上吊自……自杀了”。
我拨草的双手顿了一下,继而更加疯狂的拨开草丛。至始至终,不曾回头看一眼。
不愿预见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失去了主子的依托,在这冰冷的皇宫里就像没有依靠的浮萍,注定了多舛的命远,悲惨的结局。死对她来说,恰恰是个解脱,她别无选择。
尽管表面上看来,她是因为脆弱,自己选择了死亡,但她身后又有多少双无情的手,把她推进了黑暗的深渊。她只有两条路,饱受屈辱折磨而死,或者干净利落的死去。尹桃是聪明的。
这是我在皇宫里亲历的第一场谋杀,寒冷的死亡,深深冻结了炙热的阳光,而我生命中的严冬,才刚刚开始。
“簪子呢,我的簪子呢?”,我徒手抓着荆条就往外拔,倒也不觉得痛,只是眼睛酸涩的厉害。
“格格,格格”,小铃铛的声音逐渐的模糊了。满脑只想把这些杂草都拨开,只想找到簪子,其他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管。
“格格,回去吧,这天就要阴了”,小铃铛跪在我身边,小心翼翼的拉了拉我的衣袖。
“我的簪子到底在哪儿!”我扯着嗓子喊,奋力将手中的杂草扔向远方,却只轻飘飘的在眼前落下。
轰隆一声,雷响,雨便倾盆泻下来。
“啊~”,我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格格”,小铃铛陪着我落下泪来,头发混着雨水湿漉漉的贴着脸颊上,显得好不狼狈:“格格,回吧,奴婢求您了。”
“尹桃是我害死的,是我害死的”,我凄厉的喊着,“要不是那晚我送她那件披风,她就不会死!”
“我害死了尹桃又伤害了十四爷”,我紧紧怀抱着双臂,没有说出口的还有老妪的死,还有武氏一族几十余口人的性命。这些隐埋在心底最隐忍的地方,在此刻一齐爆发出来:“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受苦,为什么?”
“格格!”小铃铛摇着头,直落泪,“这都不是格格的错。格格心里应该明白如果德妃娘娘真想对付格格,即便今天尹桃活着,死的还会有其他人”。
“所以,我身边的人注定了没有好下场”,我看着她被雨水迷的真不开眼,心疼的喊道,“走,走吧。我不想连累你呀”。
“格格”,小铃铛伸手想要拉我,却被我推开。
“走啊!怎么,我的话连你也不听了?”闭了闭眼,“罢了,罢了,我是使唤不动你了”。
小铃铛摇着头直掉眼泪,终朝我拜了拜,一步三回头的消失在雨幕中。
没了,一切都没了。我的过往,我的牵挂,我的亲人,就像失去的簪子,再也寻不回来了。这个世界上将彻彻底底的没有‘我’了,只剩下‘蓝若诗’了。
“为什么呀”,我长吼一声,伏在地上。这都是为什么呀?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我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要我经受这一切?为什么要我身边的人个个受我牵累,被我伤害?我这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啊……?
正哭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支兰花簪子。
四爷满脑门布满细细的水珠子,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抹了一把脸,大着嗓子喊:“你的簪子”。
我眼里噙着泪,茫然的伸手接过,触手冰凉,是羊脂玉打造的,透着隐隐的光泽。
雨下的更大了。哗哗的雨声几近掩盖了四爷的声音,“你原先的簪子,我寻了几回也不曾找到,这是特地请最好的工匠赶制的”。
我看着手里的簪子,又看看浑身湿透的四爷,哭的更加悲怆了。
四爷脸色一下子有些难看,手足无措的伸手捂我的嘴,“小点声,你不要命了”。
我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哭的更大声了。
忽然脖子上一疼,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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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你醒了?”,小铃铛端着洗脸盆,试探性的看着我。
我睁开眼,看着待我一如既往的小铃铛笑了笑:“小铃铛,我要吃饭”。
“格格……不难过了?”,小铃铛不确定的问。
“我的耐心一向不好,难过这种事最多只能坚持一天”,我说着话,忽一伸手揽住小铃铛的脖子闷声说:“小铃铛,有你真好”。
小铃铛愣了半响,才略显慌乱的择了个话头:“哎呀,格格快放了奴婢吧,水都把格格的衣裳打湿了”
我摇着头不放手。小铃铛又叫:“格格快要把奴婢闷的喘不过气来了”。
我这才放开手来,又听见小铃铛问:“格格真的想通了”。
我笑着动了动筋骨:“一个人要想做一件她想做的事,就必须先做九十九件她不想做的事。可是一个人不吃饭,恐怕连七天也撑不过。我要是这么天天茶饭不思的,还是你英明神武的格格吗?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生命力比蟑螂还要顽强的格格呀”。
话锋一转,直捂着肚子说,“饿的肚子直咕噜叫了。快快,我要吃饭,昨个儿吃的少,饿死我了,待会儿准能吃的下三大碗饭”。
小铃铛欢喜的将脸盆放下,“奴婢这就去吩咐”,说着便兴冲冲的出去了。
我笑着看着她离去,努力的笑着,泪光却再一次模糊了眼睛。我将泪水吞进心里,心里的痛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拼了命不去想不去在意,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伸手去洗脸,才发现双手细细的涂着药膏,手上的细刺已被一根根拔了去。
一双纤纤玉手伸进脸盆,自然的替我拧干了毛巾。“格格那天是故意支开奴婢的?”说话的正是梨花。
“你都看到了”。是肯定断然的语气,而不是疑问。
我既然能在高楼上看到梨花。梨花断然没有看不到我的道理。虽隔得远,听不见说话,依着梨花的聪慧,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托格格的福。那地方确实是个登高眺望的好去处。”梨花道,“格格是想牺牲自己,保全奴婢吗?格格何须为了奴婢们委屈自己呢?”
“你把我也想的太伟大了”,目光眺向远方,“能嫁给十四贝勒这样的男子,是我几世修的福分。何来委屈?况且,再也找不到像十四爷待我那样好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