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云抖动着丈八长矛,两眼直盯着飞驰而来的阿乎都无,对方所有的一举一动,在他眼里都成了慢镜头。
两人越来越近,阿乎都无率先刺出了长枪。
“呔!滚下马去!”阿乎都无喝道。
花云看着长枪刺来,毫不惊慌,向后一仰,躲过了对方刺来的一枪,枪离喉咙,只有几寸。
同时,他的脸向右边一转,目光如炬,盯着对方的大腿,两手灵活地向前一推,长矛转了九十度,直刺阿乎都无的大腿。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阿乎都无立刻用长枪一拨,想要挡开对方的长矛。
“铛!”两杆碰撞在一起,阿乎都无的长枪杆立刻弯成了个弓状,花云的长矛却丝毫没有改变方向。
对方的矛杆是精铁的!阿乎都无神色大变,判断失误,后果很严重。
“哧!”阿乎都无感觉到大腿上一阵剧痛,对方的长矛,已经扎到了他的腿上,好痛!
花云还想再用力将对方挑起,却发现,前面又冲出了两名骑兵,两杆长矛,都已经向他刺来。他只好抽出长矛,接着迎战前来的两人。
阿乎都无忍着剧痛,策马奔开,刚才那个回合,他已经有点怯场了。
骑兵们仍在相互冲击着,无数人倒了下去,掉落在地面上,地上已经变得有些湿滑,那是血水浸透了泥土。
终于,冲出了对方骑兵的阵营,阿乎都无松了口气,接下来要做的事,那就是尽快回到滁州城,这次对方有备而来,肯定是来夺滁州城的,一面守城,一面等待扬州的援军,只要能坚守五天,就能等来行省的支援。
都怪自己轻敌,没有发现是大敌前来,否则,怎么会落入这种圈套?
阿乎都无绝望了,他远远看到,前面有一片“树林”,在阳光下反射着金属的光芒,那是一片由长矛组成的“树林”,标准的步兵对付骑兵的方阵!
如果是重甲骑兵,靠着强大的冲击力和防护力,对长矛阵还有一定的杀伤力,但是,对于轻甲甚至不着甲的骑兵来说,即使是能冲过对方的方阵,也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继续前行,还是从侧翼逃脱?
阿乎都无没有犹豫,如今已经无路可逃,唯有向前,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经过刚才的交手,对方骑兵强大的战斗力,已经让鞑子骑兵心惊胆战,他们虽然也是骑兵,而且还是滁州城里面最精锐的部队,但是,安逸的生活,已经让他们不再有了所向披靡的斗志。尤其是对方那员黑面大将,简直就是煞星。
他们看到前面的长矛方阵,不禁有所怵头,冲击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冲击,冲击,冲过敌阵,我们才有活路!”阿乎都无声嘶力竭地喊道,由于大腿有伤,他已经失去了一半力气。
冲过敌阵?谁知道敌阵的后面,是不是还有什么方阵?再说了,冲上去,肯定会被那些长矛扎个对穿,掉头向侧翼冲击,才是正途,有的骑兵,已经开始退缩了。再说,经过一番奔波,胯下的战马早已经脱力,有几个骑兵,没有在刚才的对战中受伤,却被脱力的马摔了下来,践踏致死。
“胆敢后退者,杀!”阿乎都无喊道,他已经发现士兵开始退却,不得不严肃军纪。
按照冲击的队形,骑兵终于排出队形,后排的士兵拿出弓箭,准备给对方远程杀伤,前排的士兵,亮出了长枪,准备冲击对方的军阵。
但是,没有人抱什么希望,他们都知道,冲在最前面的,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那耀眼的长矛,简直就是绞肉机,前排的骑兵们,只是在用自己的身体和胯下的战马为后面的骑兵冲开血路。
但是,军令如山,他们还是策动了马匹,向前奔去,只是胯下的战马不给力,那可不是自己不尽力。
“准备,保持方阵,不准退却,挺起你们的胸膛,扎死冲上来的鞑子!”这边军阵里,军官们也在给士兵打气,谁都知道,一会儿骑兵冲过来,也会给长矛手们造成不小的伤亡。
第一排士兵蹲在地上,举起自己的长矛,第二排士兵将长矛架在第一排士兵的肩膀上,第三排士兵的长矛,则从第二排士兵的空挡里伸出,正是个标准的长矛方阵。
朱元璋站立在长矛阵的后方,却是不满足,这次出来的鞑子骑兵,连五千人都不到,没有达到他的目的,只有在这里消灭的鞑子越多,才会在攻城战中遭受的损失越小。
“焦玉,你的火炮,到底准备好了没有?”朱元璋问道。
穿过了漫长的山路,焦玉带着他的宝贝火炮,也来到了滁州外面,布置在朱元璋的队伍后面,准备给骑兵一个下马威。
但是,火炮的准备工作是很麻烦的,光是建立那个供火炮发射的台子,焦玉就已经忙活了半天,尤其是那个发射的角度,一定要调整好,要是错误地打到自己的队伍里,焦玉恐怕就活到头了。
“好,添火药吧。”焦玉手忙脚乱地从台子上下来,和旁边的士兵说道。
填充好火药,再添好碎石,点燃捻子,就可以看鞑子的好戏了。
突然,骑兵队伍后方乱了起来,鞑子刚才由于放慢了进度,被刚才冲过去的花云率骑兵调转马头,再次追了上来,这次是从背后插了上来,效果就不一般了。
听到后面乱了起来,前面冲锋的骑兵也在犹豫,如今,失败已经成了必然,与其冲到长矛阵里面送死,不如散开了逃命吧!
“轰!”突然,对面的长矛阵后方,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咆哮,连地面都可以感觉到颤抖,接着,他们就发现,一片石头组成的“弹雨”,飞了过来。
“砰,砰砰。”这时,长矛阵的后面,那个千人队的火铳也开始发射了,顿时,无数的弹丸,飞了过来。
其实火铳的精度很差,能够被弹丸击中,只能说是运气不好,或者说人品有问题,不过鞑子骑兵好像也没什么人品,相比被击中,这种突如其来的打击,更具有心理战的效果。
没有经历过这种阵仗,鞑子骑兵中,不少马受惊,前蹄腾空,将上面的骑兵摔了下来。
军法处置,那也得有命接受军法处置才行吧!冲到最前面的骑兵,眼看就要冲到对方的方阵了,却已经被这种气势吓怕了,突然拨开了马头,向两边无耻地逃窜。
后面骑兵一看,军心顿时涣散,他们都策马向两边狂奔,希望能够逃掉性命。
军队一旦散了,想要再收拢起来,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收拢起来,简直是不可能的。阿乎都无没有浪费时间,跟在骑兵后面,也向两边逃窜了。
只是,能够逃掉的,毕竟属于少数。两翼的步兵方阵,已经在缓慢向前移动,缩小包围圈,花云带着骑兵已经冲入了鞑子骑兵中,开始了一面倒的屠杀,后面的步兵也出现了,将口袋锁紧,让花云在里面大展拳脚,给鞑子痛击。
焦玉乐滋滋地看着自己的大炮,刚才大炮大显神威,一炮定乾坤,他感觉到无比的满足感。
整个大炮,都是用精铜铸造而成的,虽然最大限度地减小了炮筒的厚度,还是造价很高,如今,这么费钱的东西终于发挥了威力,也算是物有所值。
刚才要对付的是面状分布的骑兵,所以用的是散弹,等到攻打城头的时候,就得换上实心的铁球了,一铁球下去,足能砸塌一堵土墙,只要有几发命中,就能将城墙轰塌。
阿乎都无大腿上鲜血直流,胯下的战马也已经力竭,望着四处已经合围的阵势,他已经彻底绝望,想要突围,已经没有可能,而作为蒙古贵族的荣耀,让他不能想象被俘之后的场景,他停住了马,最后望了一眼北方,那巍峨的山峦,仿佛也在向他招手,他抽出腰间的挎刀,心一横,抹了脖子。
“嘶…”胯下的战马仿佛也通了人性,仰天长鸣两声,突然,口吐白沫,也倒在了阿乎都无身旁的土地上。
一将功成万骨枯,三千鞑子骑兵,成就了勇将花云的威名,不可一世的鞑子骑兵,不再在义军的前面横冲直撞,所向披靡了。
“传令,即刻进军滁州城!”朱元璋喊道。
滁州城,此刻已经是风声鹤唳,充满了战前的紧张气氛。
阿乎都无走后不久,城墙四周就出现了不明的敌军,将四周完全围了起来,守军情知不妙,但是达鲁花赤已经带领三千骑兵出城追击了,担任守卫的千户急匆匆地叫来了州尹,同时集合所有的部队,全部上了城头。
集合的号角响满了整个滁州城,顿时人心惶惶。
主将未在,而州尹根本不懂军务,他哆哆嗦嗦爬上城头,只看了一眼外面,就低回了头去,看那头上裹着的红布,就知道外面的分明就是红巾军!红巾军在安丰路闹腾得还不够,怎么还跑到滁州来撒野了?
还好,守城的千户没有丧失理智,开始指挥战前准备。一捆捆的箭矢被搬上了城头,安放着的大型弩机也想起了让人牙软的咯咯声,滚石,檑木,也被搬上了城头,他们知道,一旦战斗打响,那就是你死我活。
“大哥,城头防守还很严密,如果强攻,恐怕伤亡会很大。”负责围城的冯国胜看到朱元璋带着援军赶到,有些担心地说道。
“怎么,怕了吗?”花云问道。
冯国胜脸一红,并没有看花云那张黑脸,接着说道:“大哥,小弟愿为先锋,攻不上滁州城,愿意提头来见。”我哪里是畏战,只是害怕不必要的伤亡,你不是就打了场胜仗吗,只有那么牛气?
朱元璋笑了笑:“国胜,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啊!”
“来人,将那个狗贼的头,挂到杆子上,让城内的军队看到。”朱元璋说道。
刚才在打扫战场的时候,花云发现了那个被自己刺伤的鞑子首领已经死了,经过俘虏辨认,竟然发现那人原来是滁州城的达鲁花赤!虽然这场战斗,消灭的敌军并不多,可是,将这滁州城内的头号大敌给干掉了,这也是这场围歼战很大的收获。
现在,就是要让守军知道,自己连滁州城的达鲁花赤都给干掉了,出去的几千骑兵也几乎全军覆没,城内的守军,知趣的就赶紧投降,抵抗不会有好下场的。瓦解敌军的斗志,是这个达鲁花赤脑袋的作用。
果然,城头的守军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头颅之中,立刻感觉到手脚冰凉,出城的三千骑兵,那可是驻守队伍中最强大的力量,居然被对方在野外中消灭了?他们都有了不详的预感。
“驱除胡虏,恢复中华,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突然,外面响起了震天的怒吼。
“驱除胡虏,恢复中华!”声波一阵阵地传来,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压得守军喘不过气来,他们堵住了耳朵,声音还是不断地传来。
“焦玉,准备好了没有?”朱元璋不耐烦地问。让士兵如此卖力的吼叫,固然有提高士气,瓦解守军意志的作用,也还是为了给焦玉准备时间,等大炮准备好了,就是总攻的时刻。
“马上,马上。”焦玉的头有些大,他没想到,刚才发射那一次,固然威力惊人,可是炮膛内壁上已经沾满了火药碎屑,得将炮膛清理干净,才能够再次发射。
而且,火炮调整角度,也是一个难题。
终于,焦玉将一切都弄好了,塞满火药,捣实了,接着塞入了早已经准备好的大铁球。
“大哥,准备好了。目标就是北面的这段城墙。”焦玉说道。
“冯将军,率领三千人,立刻攻打北城墙。”朱元璋说道。
冯国胜仿佛一直嗷嗷叫的野狼,抽出了佩剑:“兄弟们,给我冲!”
“冲啊,杀啊!”随着冯国胜的喊声,无数士兵,从队列中冲了过来,最前面的人,扛起了刚刚绑起来的云梯,准备去攀爬滁州的城墙。
在所有的战斗中,进攻防守坚固的城池,将是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头一批上战场的部队,大部分都会成为炮灰,但是,侥幸不死,而又攻上城头的,那奖励是最丰厚的,战功也最突出,得到提拔的机会也最大。
“弓箭手,火铳手,掩护!”
随着命令,布置在进攻队伍后方的弓箭手,开始向天上抛射箭矢,掩护冲击的队伍。
弓箭手后方的火铳手,也开始用火铳进行火力支援。
只是,火铳的发射很复杂,塞好火药,捣实,塞上铁丸,点燃引线,这一个过程下来,弓箭手已经完成了几轮发射。而且,火铳的弹丸,精度很差,根本不知道打到哪里去。
火铳的唯一优势,就是凭借着那种气壮山河的气势,震撼守军。
“砰!”三百杆火铳一起发射,那种巨大的声响,也算是惊天动地了。
城头的守军,立刻感觉到了无比的压力,弓箭从天上落下来,这种阵势不少见,可是,那种巨大轰鸣的火铳,就超出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了。
“轰!”正在这时,在对方的阵地后方,突然出现了一声更加可怕的轰鸣,伴随着轰鸣,一个肉眼可见的大铁球,从天上飞了过来。
哇靠,这是什么秘密武器?虽然蒙古军中也装备着少量回回炮,但是,对于大多数的鞑子来说,并没有见过,攻打汉人江山的战斗早就过去了,经历过火炮阵仗的,只是少数。
“目标,前方攻城部队,还击!”千户的声音不大,却响遍了整个城头。
现在不还击,就没有机会了,凭借着弓箭和弩机,重创敌人的攻城部队,才能提高守军的斗志。
“嗖,嗖嗖。”城头开始还击了,无数箭头,飞向了冯国胜的部队。
“冲,冲,冲,给我冲!”冯国胜没有在队伍后面指挥,而是一起跟着向前奔跑,刚才花云的那番话,深深伤害了冯国胜幼小的心灵,既然大哥将攻打敌人的头功交给了自己,那自己一定要争口气,不要让那个花云给看扁了。
不断有人倒下,但是没有人去看,只要有口气的人,都在不停地向前奔跑,仿佛自己的命根本就不值钱。
朱元璋看着进攻的部队,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冯国胜,看起来老实巴交,真正受了刺激,打起仗来,那也是员猛将。
突然,他的脸色暗了下来,刚才发射出去的那枚炮弹,看起来惊天动地,可是,居然掉到了离城墙十丈开外!差一点就落到了进攻部队的头上!
“焦玉,你个狗娘养的,给老子对准点!”朱元璋按捺不住,破口大骂。
能成为雄霸一方的豪杰,没有几个是脾气好的,尤其是在这种紧张的战斗中,出了差错,骂一句是最轻的,搞不好就是贻误军情,推出去斩了。
焦玉满头大汗,其实能够将第一发炮弹发射得这么接近城墙,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但是,大哥哪里懂啊!上次那是打大面积分布的鞑子,用的是散弹,非常容易,现在是打城墙,用实心弹,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将炮口抬高点,洗刷好了炮膛,再次塞入第二发铁球。
希望这次顺利,焦玉再次点燃了炮捻子,只是没有原来那样恬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