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大火还在燃烧,由于军火库里面的火药发生爆炸,引燃了周围住户的房屋,而房屋又是砖木结构,非常容易着火,火势不容易控制。
施耐庵望着燃起的大火,看着周围忙忙碌碌灭火的人群,忽然有了一种恍惚的感觉,这一切,人工斧凿的痕迹太自然了,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着火?
突然,施耐庵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人影,脸色大变:“史老二,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史老二满头大汗,脸上都是黑色的灰尘,说道:“施先生,火快要烧到大营了,我带人赶紧过来救火,否则,大营里的鞑子就要被烧屁股了。”
在这个当口,史老二还开了个玩笑,施耐庵黑着脸问道:“那你留了多少人看守大营啊?”
“施先生,反正大营外面有那么多陷阱还有机关呢,再说了,鞑子大半年都老老实实地呆着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快说,你到底留了多少人?”
“一个没有,都跑来救火了。”
“愚蠢,愚蠢之至,快,带领你的人回到你的岗位上去,要是大营出了什么事,军法处置!”施耐庵也没有了往日的潇洒,扇子早就扔到一边去了,心急如焚。
“是,施先生。”史老二听出施先生语气中的批评,不敢再多说什么:“快,跟我回去!”
史老二集合起队伍,向大营奔去,他也突然回过味来,他的任务,不是救火,而是看守鞑子,这是大哥亲自交代的任务,只要还有口气,就不能后退半步!结果,火情一起,把一切都忘到脑后了。
转过弯来,史老二脸色大变,前面,许多人在快步向这边走来,火光的映衬下,他们露出了熟悉的面孔,正是大营里面的鞑子!
他们是怎么跑出来的,已经是次要的了,要是让这些鞑子闹起来的话,那高邮府就乱了。
“第一队,堵住左边的道口,第二队,堵住右边的道口,第三队,绕到大营那边去,第四队,跟我正面堵截。”史老二快速地分配任务,他的目标很明显,既然鞑子出来了,那就把鞑子围在这里,不能让鞑子跑了。
可是,刚才慌乱地集合队伍,许多百人队都不满员,有的才集合起来三四十个人,就匆匆过来了。
不过,此时说什么都晚了,他们已经失职了,如果放任这些鞑子四处作乱,那他们就没脸再去见大哥了。
残酷的训练在这里起到了关键的作用,不用说,各队立刻向自己的任务区跑去,史老二带领的人,快速地将天阙铳握在手里,对准了冲过来的鞑子。
这个时候,鞑子也已经发现了他们,现在,鞑子虽然手无寸铁,但是,他们的胸膛里面燃烧着战意,从地上拿起石头就是武器,他们快速地冲了过来。
“砰,砰砰。”火铳声响起,许多鞑子倒在了地上,后面的鞑子,还在悍不畏死地冲上来。
冲,冲,冲,只有凭借着人多的优势,冲过去了,才能有活路。
虽然天阙铳犀利,虽然训练很到位,每一颗铅弹,都会准确无误地打入对方的身体,但是,人太多了。
第四队只有六十个人,六十杆天阙铳一齐放,也才能干掉六十个鞑子,而冲上来的,有几千鞑子!
如果距离再远一点,比如三百步,那么,这六十杆的火力,已经足够了。但是,发现对方,摆开阵势狙击,之间的距离,只有一百步,一百步,生与死的距离,冲不过这一百步,就是鞑子死,冲过来了,就是守军死。
突然,鞑子中有人将死者的尸体举在胸前,冲了过来。其他的鞑子,纷纷效仿。
史老二脸色大变:“手榴弹,快投手榴弹!”
天阙铳的子弹是旋转着出去的,进入身体之后,会翻滚着前进,给敌人造成最大的伤害,速度衰减得也非常厉害。
结果就是,想要穿糖葫芦,一颗子弹穿倆,有些困难。
只是,投手榴弹,慢了一点,对方靠近了之后,自己可以用手榴弹投对方,对方也就到达了相同的距离,可以用石头砸自己,更重要的是,石头直接扔过来就行,而手榴弹需要先用火折子点着了才能扔。而且,得放下天阙铳,才能完成投手榴弹的过程,因为,这是一场遭遇战,士兵们没有准备好,得掏出手榴弹,打开后盖,拉出拉线,点着了,再扔过去。
这样一来,手榴弹只投过去了一轮,已经被对方的石头飞来了三次。不少士兵就此挂彩,更可怕的是,已经被鞑子逼近了。
史老二只得发出了第三个命令:“上刺刀!”
将手榴弹随手扔在一边,反正也没有点着,士兵们匆忙地从腰间拿出刺刀,挂在了铳口前面。
此刻,鞑子已经贴近了。
最前排的士兵刚把刺刀刺出,鞑子的石头,就跟着砸了过来,将脑袋砸得稀烂,有的鞑子躲不过去,干脆以自己的身体为盾牌,毫不顾忌捅入胸口的刺刀,接着向前一步,手上的石头就毫不犹豫地砸了过来,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这也是天阙铳的劣势,天阙铳的优点,在于远程火力,使用要求上,也是尽量在远距离上消灭敌人,一旦陷入肉搏,加了刺刀的天阙铳,始终没有长矛好使,要是此时他们拿的都是精钢长矛,那就是一片钢铁森林,鞑子肯定冲不过防线。
可是,天阙铳的威力却没有这么大,肉搏开始了。
第四队全军覆没,第二天打扫战场,只有几个被仍来的石头砸中,昏迷过去,而且倒在了路边的幸存者之外,其余的,全部战死。
但是,他们以六十个人,消灭了于自身十倍左右的鞑子,倒在地上的鞑子尸体,有六百多具,他们顽强的狙击,为后方的第二道防线准备了时间,而且,侧方和后方的包围圈,也已经形成。
听到这边响起了密集的火铳声,施耐庵立刻率领还在救火的两个百人队,赶了过来,及时地堵住了第四队的缺口,此时,第四队刚被鞑子冲破。
扑灭大火很重要,可是,扑灭这股鞑子的火苗更重要,要是这些鞑子闹起来,主公辛苦创立下来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了。
施耐庵怒火中烧,对敌人,绝对不能心慈手软!主公还想把这些人留下来当劳力,他的打算错了,当初就应该将这些人全部消灭!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粮食,差点连高邮府都赔进去了。
“射击!”施耐庵说道。
二百杆天阙铳,子弹形成的弹雨,构成了一道严密的火力网,鞑子想要冲过来,注定只能被消灭掉。
鞑子们仍旧义无反顾地扑上来,想像刚才那样,扑上来之后,与守军近距离肉搏,彻底将守军打败,但是,他们根本已经无力再前进一步。
天阙铳的优势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在远距离上,一定数量的天阙铳,加上快速地重新装填,快速精准的射击,会是一个牢固的火力点,铅弹打入鞑子的身体中,不断地收割着他们的生命。
怯不花已经冷静了下来,冲是冲不过去了,那就只能是先出去再说,看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怯不花转过头,带着人,从侧面的一个街道口突围。
虽然包围圈已经形成,但是,这边的人手也不足,只有一个不满编的百人队,只是,他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在漫天的火光中,不断地开枪,鞑子在不停地倒下,怯不花已经非常后悔,刚才自己这些人,要是一拥而出,很可能从高邮城里面突围,现在,恐怕没有机会了。
看着四面的道路都被堵住了,怯不花望着两边的房子,说道:“快,上房,赤木,带着人,从房顶走!”
“将军,那你呢?”赤木焦急地问道。
“我的腿已经瘸了,肯定是走不掉了,你带着人,从西城墙上突围,只要有一个人出去,我们就有希望。”
“不,将军,我带着你走!”赤木忠心耿耿。
“这是命令,你带人,从房顶上突围,尽力把兄弟们都带出去。”怯不花说道。
赤木眼圈红了:“是,将军。”
一个鞑子蹲在墙角,赤木借着这个高度,一跃而上,蹬上了围墙,顺着墙头,爬上了房屋。
由于布局原因,所有的房子,都是连在一起的,只要上了一个房子,就可以蹬上所有的房子。
既然在路上无法突围,被包围了,那就只能兵行险招,从房顶上突围了。
其他鞑子也学着样子,纷纷向房顶上爬去。
“砰,砰。”天阙铳还在不停地开着火,可是,射角受到了限制,还怕误伤了房子里的百姓,射击效果一下降了下来。
几百鞑子,终于爬上了房头。
怯不花看着已经成功逃脱了的士兵,心头一阵安慰,一直没有看到李普和那个何公子,希望他们已经逃出了高邮城。
突然,怯不花身子一震,熟悉的感觉传来,仿佛有个蚊子叮了一口似的,接着,痛楚传来,子弹已经打中了他的胸口,胸口越来越憋,血已经开始涌向了肺叶,他的眼前,越来越模糊,终于,再也支持不住自己的身体,倒在了地上。
踩着房子,可以感觉到房顶上的木料在咯吱咯吱响,仿佛随时都能塌下来似的,房子中的许多人都去救火了,但是,老人和小孩还在,听着外面的喊杀声,他们躲在家中,不敢动弹,只能默默叼念着,希望这些人快点离开。
“追!”没有别的办法,在下面根本就无法射击房顶上的目标,鞑子逃脱了包围圈,守军们只好也跟着爬上了房顶,在房顶上面追。
大火被控制住了,火光越来越暗,幸好的是,天越来越亮了。
不时有鞑子被击中,从房顶上面掉下去,也不时有人因为失脚踩空,掉了下去。可是,没有人在乎,他们一方在拼命地逃,另一方在拼命地追,不同的是,逃跑的人越来越少,追击的人越来越多,施耐庵又从其他地方调来几个百人队,一定要将这群鞑子全歼了,逃跑一个,就泄密了。
赤木带着人,没有奔向最近的北门,而是直奔西城门而去。
想要一拥而上,打开城门,即使出去了,这几百人暴露在无险可守的平地上,都得被那些厉害的天阙铳干掉,唯一的方式,就是攻上西城墙,从城墙上面跳下去,才有活路,西城墙的下面,就是高邮湖。
赤木看着身边越来越少的人,没有退路,只有冲,不停地冲,打城头守军个措手不及,上了城头,再跳下去,只要有一个人出去,也算是成功了。
从来没有被人追得这么狼狈过,也从来没有在房顶上奔驰过这么远,有时候没有了前路,那就像个空中飞人一样,直接从这个房顶上跳到对面的房顶上,而且,技术还越来越娴熟。
来到西城墙的时候,身边只剩下三百多人,其余的,都已经倒在了道路上。
“冲!”赤木指着城墙,说道。
城墙的作用是防备外面的敌人,所以,城墙外面都是光溜溜的,而城墙内部,是供守军使用的,隔一段距离,就会有台阶通下来,所以,再厉害的城池,也会在内部斗争中土崩瓦解。
只要冲上城墙,就有活路!
鞑子兵们卯足了劲,天已经灰蒙蒙亮了,如果不赶紧跳到高邮湖里,大白天在水上也是活靶子。
城头上面,已经有无数杆天阙铳在等着他们了。
看着鞑子靠近,史老三喊道:“开火!”
死亡之雨,倾泻而下,居高临下,打这些想要冲上来的鞑子,简直就是易如反掌,许多鞑子,都是身中几弹,无可奈何地倒了下来。
城墙之下,已经变成了修罗地狱。
赤木的胳膊中了一弹,腿上中了一弹,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城头,不甘心地倒了下去,没有一个人,能冲破最后这片火网,这最后十几步的距离,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天渐渐亮了起来,军火库的大火,终于被扑灭了,施耐庵带人阻击突出来的鞑子之后,罗贯中接过了指挥军马救火的重任,他突发奇想,火势想要控制得住,那得隔绝火苗,不能让它接着向外扩展,所以,他下令,将大火周围的一圈建筑全部拆掉,做出了一个隔离带,虽然中心的火舌很高,但是火势蹿不过来,烧完了所有可以烧的东西之后,火势终于越来越小,最后自己熄灭了。
此刻的高邮城,刚刚经历过一场大难,到处都是一片狼藉,想着要收拾这个烂摊子,施耐庵也皱紧了眉头。
大火烧掉了以军火库为中心的几十栋房子,失踪百姓二十多口,都是离军火库最近的房屋,他们在睡梦中,被大火包围,没能逃得出来,而守卫军火库的百人队,也都不见了踪影。
想都能想得到,军火库一爆炸,守卫的士兵,全部在剧烈的爆炸中,被震飞了天,掉入了火中,没有一个人能逃出来。
除了这里,其他地方的损失,就比较少了。除了先去阻击鞑子冲锋的史老二之外,别的百人队损失很少。史老二以一个不满编的百人队,承担了几千鞑子兵的冲击,虽然鞑子兵没有武器,现场也极其惨烈,倒在冲锋道路上的鞑子兵一堆,而几十个火铳手,也都被近身的鞑子兵打死了,死状非常恐怖,许多火铳手,是被鞑子用石头砸死的,脑浆流了遍地,有的被鞑子活活勒死。史老二临死前,还咬着鞑子兵的一片耳朵。
清点鞑子尸体,确信所有的鞑子都被干掉了,没有放跑一个,连怯不花也倒在了一个街口。鞑子兵很是勇猛,可是也很无知,他们当时如果不直接冲锋,而是分散到各个地方,那就会给自己造成很大的麻烦,如果挟持了百姓当人质,更是难以处理。施耐庵暗自侥幸。
清理了满地的尸体,却唯独发现少了一个人,高邮府尹李普跑了!
施耐庵渐渐理清了思路:这绝对是一场有预谋的行动,先放火烧掉了军火库,导致高邮府内大乱,然后再潜回府衙将李普和怯不花救了出去,救了出去之后,这些人并没有直接走,而是跑回了大营,放出了大营内的鞑子兵,还想趁乱把高邮府再抢到手!
大营内的鞑子兵,跑出来是因为提前挖好了地道,越过了陷阱地区,而放火,绝对另有其人!施耐庵很快就发现了问题,要是李普还在高邮府里,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出来!可是,要是跑到了高邮府外,那麻烦就大了,这半年来好不容易维持下来的局面,就要被打破,行省再怎么无能,也不会坐视不理自己囚禁的可是名义上的府尹和达鲁花赤!
施耐庵下达了命令:关闭高邮府的所有城门,搜寻李普的下落,同时,命人火速去兴化禀报主公,商对策略。
可是,施耐庵心中有很强烈的预感,这一次,彻底吹响了号角,激烈的战斗,马上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