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回炮没有坏,只是人有损失,脱脱铁了心,一定要让回回炮为部队提供掩护。
攻城,是对双方意志的较量,攻城本来就是种死伤惨重的战斗,只有意志坚定的一方,才能得到最终的胜利。
在脱脱的坚持下,回回炮阵地上血流成河,可是,士兵们仍然在战斗着。
最前面的可汗国兵,已经靠近了战壕的杀伤范围内。
昨天,这群家伙们不肯卖力,今天却打足了精神,个个意气风发,破城之后,就是狂欢之时。
吕珍的手在微微发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一定要让鞑子尝尝自己的厉害。
“打!”吕珍的天阙铳,已经瞄准了最前面的一个鞑子,随着他的喊声,第一颗子弹,从他这里发射了过去。
最前面的鞑子,仰天倒地。
后面的没有畏惧,接着冲了上来。
“砰,砰砰。”此起彼伏的火铳声不住地传来,随着火铳声,不停地有鞑子倒下来,但是,他们还是不停地冲了上来。
一个倒下去,另一个就踩着对方的尸体,毫不犹豫地踏过去,他们此刻,所向无前。
既然鞑子肯来送命,士兵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了,他们只恨自己少长了两只手,可以多杀几个鞑子。
城头上的散花炮也开始了射击,虽然频率没有天阙铳那么高,但是,现在战场上到处都是鞑子,一炮下去,弹无虚发,立刻倒下了一大片。
头上虽然也有对方投石车阵地上发过来的火球,但是,没有一个人为那些火球担心,他们都在做着自己的工作,给鞑子以最大的杀伤力。
此刻,双方都陷入了狂妄的战斗之中,每一秒,都有许多鞑子倒下。鲜血染红了进攻的土地。
有时,飞来的火球会正好砸到城头士兵的身上,砸得血肉模糊。
有一个火球,正好落到了散花炮弹药箱附近,眼看就要点着散花炮的炮弹了,旁边的一个士兵,立刻用手将火球捧起,在一股烧焦肉的味道中,将火球扔下了城墙。再看一下,双手已经露出了骨头,疼得昏了过去。
这就是战斗,能够在这种情况下持续战斗的勇士,都是不怕死的好汉。
虽然鞑子在不停地倒下来,可是,最前面的可汗国的士兵毕竟有几万人,他们拼命地向前冲,向前冲,终于将双方的距离压缩到了一百五十步。
“弓箭,准备发射!”
布置在后方的弓箭兵,立刻将弓箭拉开,指向天空。
“交替撤退,进入第二道战壕。”吕珍下命令道。
对方再接近到一百二十步,那弓箭肯定就要过来了,虽然有战壕的阻挡,但是,抛射过来的弓箭还是会给自己造成一定的威胁,反正预定的战术也是通过逐步撤退,来逐渐消灭鞑子的有生力量。
剩下一个千人队还在不断地射击着,其余的人,纷纷通过交通壕向后面的第二道战壕跑去,在那里构造第二道战线。
当箭雨飞来的时候,第二道战线已经建立起来,还留在第一道战壕里的士兵,立刻趴倒在了战壕里,这样可以将对方弓箭的杀伤力减小到最少。
箭雨过后,战壕前后,都落满了箭矢,也有的,进入了战壕,只有两个倒霉的士兵被击中。
“撤退!”千夫长说道。
弓箭不是连弩,射出一轮到再射第二轮,需要有准备的时间,趁着这个时间,最前面的士兵撤出了战壕,向第二道战壕跑去,在跑之前,最后面的几个人,点燃了导火索。
在战壕前面八十步处,埋着火药,现在点着,鞑子冲上来,刚好给他们吃个点心。
这边,第二道战壕里面的防线,已经构置好了,看着靠近的鞑子,吕珍再次命令开火。
虽然鞑子早已经知道守军是躲在壕沟里面打仗的,不跟他们短兵相接,就知道远远地开火,只要他们冲上去,他们就有希望把对方干掉。
所以,他们才能不畏牺牲地冲,现在,终于冲到了战壕近前,却发现,对方仿佛土拨鼠一样,已经离开了这条战壕,跑到了后面,接着向自己开火!
他们有一种被愚弄了的感觉,这哪里是打仗,这简直就是在送死!倒在冲锋路上的,有几万名兄弟了,现在,好容易冲了上来,对方居然后撤了,这仗打得,真窝火。
“轰!”突然,他们的中部,发生了猛烈的爆炸,许多人被炸飞了上天,粉身碎骨。
他们害怕了,虽然太师许诺下了城破之后可以屠城,但是,那也得有命来享受才行,如今,能否活到城破的那一刻,根本就是个未知数,恐惧终于占了上风。
他们想转身,向后跑。
刚想向回跑,那些弓箭手们就将箭头下指,对准了他们。
“太师有令,敢于后退者,杀无赦!”传令兵的声音,响遍了整个战场。
上当了,自己这些人,根本就是来送死的。此刻,这些可汗国的勇士们,才恍然大悟,自己还以为是份好差事呢,早知道,这屠城的光荣任务,就交给别人去做好了。
但是,后路已经没有了,他们的身后,北方行省的各支军队,已经开了上来,他们要是撤退,就得从对方的军阵中过去,这明显不可能。
这时,脑子聪明的士兵已经想出了主意:冲上去,再跳到对方的战壕里,然后躺在地上装死,等打完了仗再说!
对于老兵油子来说,打不过了装死是常有的事,可是,在这里,直接装死肯定不行,后队开上来,即使没有死,也得被踩死了。
而前方,就有一个机会,只要能冲到战壕前面,再跳进去,就万事大吉,无论自己人也好,对方也好,谁会管一个躺在战壕里的死人呢?而且,也不会有人踩上来。
冲,冲,冲,只是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也要向上冲。
后方督战的脱脱,哪里知道这些炮灰们的心思,如今,已经成功再次冲进了对方的壕沟阵地,不管花多大的代价,也得接着向前。回回炮阵地也要前移,前移到二百步的距离,通过发射巨石,砸开城墙,攻入高邮府!
脱脱指挥战斗,总是喜欢这样孤注一掷,他坚信,成功一定是属于自己的,哪怕回回炮剩下一架,也得把城墙给我轰开了!
床弩阵地也开始前移,相比回回炮,床弩还没有发挥威力,逼近到战壕前面之后,床弩也可以将它那锋利的箭矢,射上城头的。
张阳望着前面的战场,面色凝重。
虽然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张阳就一直在战斗,与各种势力的斗争一直在展开,仗也打了不少,可是,像这种规模的大仗,还是第一次打。
虽然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可是,当看到排山倒海的鞑子,仿佛不知疼痛的蚂蚁一样,不顾一切地冲上来,张阳还是有些骇然。古代的战争,就是如此残酷,如此血腥。
而指挥着打仗的自己,俯瞰着大地,所有的人,都在按照自己的布置,不知疲倦地厮杀,就会有一种作为天子,掌控万物的一种感觉,这就是权力的魅力。
吕珍的士兵已经退入了第二道战壕,城头的火铳,也开始倾泻子弹,向着城下的鞑子开火。
可是,鞑子还没有退缩。那股劲头,让守军们也为之感到震惊。都说鞑子已经丧失了打仗的勇气,可是,如今鞑子仿佛又变成了当初成吉思汗时期的勇猛之师。
冲锋的鞑子非常无辜:我不想这样送死,可是没办法,后面的人向前挤,我要是不往前跑,还不得给踩死啊!再说了,后面都是督战队,向后退,也是死啊!
鞑子在第一道战壕前,就无法再前进,这里已经进入了城头天阙铳的射程,城头的几千杆火铳在开火,前面战壕里面的几千杆火铳也在开火,他们望着已经很接近的城头,无奈地倒下了。
跳进战壕!鞑子军队的士兵看到进攻受阻,立刻跳入了战壕,躲避对方火器的射击。
这一跳,下面装死的鞑子兵顿时感觉到浑身一阵剧痛,无数个大脚踩在身上,真的很痛!
跳入战壕,鞑子的状况也没有改变多少,他们惊奇地发现,这个战壕,只对守军有利,对他们来说,还是无法逃脱被击毙的命运:城头的守军居高临下,战壕也无法阻碍他们对鞑子的射击。
但是,某些幸运的鞑子发现了机关:这个战壕,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通向城头的通路!
他们冒着头顶的火铳,通过这条通路,向城头突击。
“交替掩护,向第三条战壕撤退。”吕珍说道,战斗打到这个地步,鞑子的前锋已经进入了第一条战壕,这里很快也就该被鞑子突击进来了。
鞑子今天仿佛发疯了一样,看外面尸骸累累,鞑子的伤亡,恐怕有五六万了,可是,还这么勇猛的战斗,他们不怕死吗?
弓箭手们在城头散花炮的射击下,也是伤亡巨大,可是,他们仍然在顽强地前进,用箭矢给前面冲锋的队伍提供掩护。
回回炮和床弩阵地,也在随着前锋的进入,向前跟紧,在伤亡惨重的情况下,向前推进了几百步。
“太师大人,行省军队伤亡惨重,让他们先退下来吧!”石普的话语中,几乎带着哭声。
“不行,他们必须勇敢战斗,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也要给我冲上去。”脱脱的话语,冷酷无比。
你这傻瓜,仗已经打到这种程度,再将队伍全撤出来,那先前死的那么多人不是都白死了吗?这么没有大局观念。
再说,队伍已经逼近了城头,只要回回炮和床弩能够靠上去,还怕攻不破城墙啊?城墙一破,我们就是剩下两万人,也打赢了。
冲锋的鞑子发现了通道,非常高兴,他们纷纷叫嚣着,冲了过去。
冲在最前面的鞑子,挥舞着腰刀,仿佛已经攻破了城头,进入了城池,里面那么多黄花姑娘,够自己爽一把的了。
忽然,他脚下一空,身体猛地向下坠去,接着,就感觉到全身被无数利器刺入,扎了许多个窟窿。
“咚!”跟在他后面的士兵没收住脚,也跟着掉了下来。
混蛋!本来自己还有口气,这下,他怒目圆睁,无奈地咽了气。
好险!上面的士兵踩着他这个肉垫,幸运地没有受伤。
狡诈的守军,居然在这里设了陷阱!
后面的士兵只好跳出通道,接着在地面上前进。
在不顾伤亡的情况下,士兵们终于占据了第二道战壕,这里,离对方的城头只有二百步的距离了,可以看到那高大的城墙,宽阔的护城河,他们没有携带攻城器械,没有云梯,没有冲击车。
即使他们想携带,在这种壕沟遍地的情况下,他们也无法有效使用,再说,还有护城河呢。
他们现在,已经接近了目的地,他们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回回炮的石块将城墙砸开,等待塌落的城墙填住了护城河,就是他们冲锋的好机会。
“嗖,嗖嗖。”身后飞来熟悉的声音,他们知道,是床弩发射的箭矢到了。
脱脱看着前方的战场,三个时辰过去了,自己在付出了近十万的伤亡下,终于逼近了城头,回回炮还在前移,床弩已经开始向城头发射弓箭了,一切都在好转。
他看了看身边最后的部队:“月阔,带着你的儿郎,进攻吧!”
“是,太师大人。”月阔察儿回到自己的队伍中。
“侍卫亲军,我们出发!”
最精锐的部队,被放到了最后,月阔察儿终于体会到了脱脱太师的用意,前面的,都是炮灰,如今,城头马上就要攻克了,再派自己上去,定能将高邮府拿下。
脱脱紧张地望着前方,成败,在此一举了。
“让下面的人撤回来吧。”张阳说道。
如今,鞑子已经进入了第二条战壕,如果鞑子不顾一切地扑上来,进入了第三条战壕,双方短兵相接,自己城头下面那几千人,肯定得被这几万鞑子给活剥了。
突然,空中飞来无数箭矢,有的落到了城头上,给士兵造成了零星伤亡。
这是什么武器?张阳抬头,就看到远处有一片阵地,正在不断地发射着箭矢。
床弩?威力还真大,鞑子到现在,才把这宝贝给使出来。
“散花炮,先瞄准鞑子的床弩阵地,把那些床弩给我消灭了。”张阳说道。
“嗖!”一杆箭矢,擦着张阳的头皮,飞了过去。
“大哥,你先下去吧,这里危险。”史文炳说道。
“没事,我要与将士们一同见证鞑子的覆灭。”张阳说道。
鞑子的箭虽然厉害,但是,只要自己留意,还是可以躲过的,箭飞到这里,速度已经很慢了,而鞑子进攻得这么猛烈,自己很有必要留在这里,鼓励大家。
史文炳无奈,只好多派了几个卫兵守卫在张阳身边,一旦有情况,用自己的身体为大哥挡箭。
“妈的,鞑子今天邪门了,不拼光了不甘心。”吕珍率着自己的人马,鱼贯退回到了城内,如果再晚一步,恐怕还真的要和鞑子直接干上了。
连退了三道战壕,打死鞑子无数,可是,鞑子就仿佛不怕死一样,打死了一波,又冲上来一波,结果三道战壕全失守了,还退回了高邮城内,而在进城的时候,被后面的弩机射伤了十几个人,吕珍感觉这仗打得还是不过瘾。
不过,相比守军的伤亡,鞑子的伤亡,那就更加惨重了。
经验证明,当一个部队伤亡超过百分之二十的时候,就会有畏战的情绪,超过百分之五十,那就会有崩溃的可能。而现在,鞑子战死的人数,恐怕有三分之一了,可是,他们仍然仿佛有无穷的精力一样。
其实,鞑子也是人,他们也不是不怕死,只是,现在仗打到这个份上,他们想撤,已经撤不下来了。
最前面的可汗国派来的兵马,死伤最为惨重,十中所剩无一,他们剩余的,都藏到了战壕里面装死,可是,他们被随后跟来的军队毫不留情地踩来踩去,能坚持着没有咽气的,所剩无几。
但是,他们的牺牲没有白费,成功突进了第一道战壕里面。
而跟在他们后面的,是北方行省的兵马,他们借着弓箭的掩护,再次冲进了第二道战壕,当他们伤亡一部分的时候,作战意志已经动摇,想要撤退,很不幸,最精锐的大都侍卫亲军,已经压了上来。
想要后退,就得冲破后军的防线,可是,毫无疑问的是,那群御林军们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杀在阵前。
他们只好躲在了第二道战壕里面,等待着最后的机会。
只要回回炮能够打开城墙,他们还是可以奋起一搏,冲进城去的,想起能够屠城的那种让人热血沸腾的场面,他们在等待着。
此刻,脱脱已经将全部的军队都派了出去,留在他身边的,只剩下最后一个千人队。
是时候了,张阳说道:“发信号,让赵子雄和潘元绍出来吧!”
一颗红色的信号弹,飞上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