囤倒记的自己刚才情急之下许的愿,既然活了下来,就想顺便拉李小灯这傻大胆一把,便提醒他道:“天晚了,咱们快去弄堂司洗浴吧,等会儿就宵禁了。”
廿一这晚上的反应都像慢半拍似的,过了会才抬头笑道:“你先去,我坐会再去。”
何囤“嘁”地耻笑他:“不会是吓得腿软站不起来了吧?”
廿一好脾气地点头:“是啊。”
何囤原本虽然进了宫,但因为始终偏安一隅,对皇宫和贵人没什么实感,反而更担心会不会被其他人欺负吃不饱饭之类的。
直到刚才长公主的出现,才实实在在地唤起少年对这些生杀予夺高位者的恐惧,也对所谓的宫规戒律更加谨小慎微起来。
因此他的确是怕误了宵禁,也不再和廿一废话,匆匆忙忙地跑出去了。
也因为此,他自然也不会看到,在空无一人的屋中,廿一从袖中好整以暇地拿出一目漆黑棋子。
他静静地坐着那里,摩挲着棋子光滑的表面,深邃眉眼投下透明的阴影,让这原本年纪不大的皮相看起来竟有了几分阴郁。
——动一目而逆棋局,的确是可以做到的。
这是廿一附身还阳后的第二个夜晚,这一天,他下了一局棋。还十分荒诞地混在陛下的“男宠”堆里,见着了位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
自古尊卑分明,公主是云,他们这些人是泥。泥连看一眼都仿佛污了眼,又何必刻意停留,说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呢?
赵如意刻意驾临,又提到谢燃,倒更像是别有目的。
另外,他又想起了一点生前的记忆。虽然只是一桩小事。
廿一想起:自己喜欢下棋。
他喜欢下棋,倒不是因为喜欢博弈,喜欢你死我活,而是因为棋是一种很有意思的东西,可以在棋盘上,也可以在棋盘外。
但直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棋子还是执棋人。
比如此刻,就在廿一已经心中渐渐有了些朦胧猜测时,一道圣旨忽然降临。
帝王赵浔宣他今夜入寝宫侍候。
第6章侍寝
皇帝口谕是内侍大太监张真亲自来宣的。旨意下来后,教养李小灯等人的大宫女有些忐忑。
其实这种忐忑自从教养这六名少年开始便有了,即使对下面人严令守口如瓶,但谢燃毕竟死了没两年,他死前那些年,又曾异常频繁地出入宫禁。所以,许多宫女内监都是认识他的。
于是,自然也知道——被帝王养在西园的年轻男孩子们,肖似谢侯。
这诡异的事情还是在宫中无声无息的传开了,长公主到访并提及谢侯,便是个验证。
赵如意走后,负责西园的大宫女便一直战战兢兢,生怕要被灭口,结果得到没有,还等来了这样一番春意盎然的圣旨。
大宫女在宫中二十余载,见多了宫帷秘史,狎玩娈童也并不少见。立刻多想了许多。
于是,她在死里逃生之余喜出望外,决定好好表现。
具体在……侍寝的常见动作,沐浴焚香。
她甚至赶着时间给这获圣眷的少年李小灯专门烧了桶洗澡水,准备了香粉皂子,还专门留了个独院,让几名宫女太监侍奉沐浴。
于是,廿一不用去那弄堂司下饺子了。
他才刚刚慢条斯理地理完棋盘,便被带去小院沐浴。
想着这是个乡下来的,为了让他知道轻重,大宫女一开始便和他说了帝王夜召之事。
原先这些宫女太监还担心这少年粗野不配合,误了时辰,却没想到他倒是大大方方,顺从的很。
——脱衣沐浴都举止流畅,对澡豆兰汤之流也不见陌生,倒像被伺候惯了的风流世家公子似的。
锦衣之下的少年身体单薄干瘦,皮肤泛黄,还有淤青痕迹,一看便不是养尊处优的家世。
但不知怎的,他的气度又给人截然相反的印象。
热水雾气升腾,他微微阂目,像在闭目养神,又像在出神细思。
修长的睫毛入雀羽般投下清透的影。水汽氤氲地盖住身下肌肤,只露出一段修长颈项和嶙峋的喉结。
有一瞬间,说不出是什么原因,侍者们有些恍惚,因为这个年轻人举止安静,姿态从容,当真像个贵族似的,几乎让人忘了他的尴尬处境和卑贱身份。
沐浴完,廿一被围着穿上一袭红袍。
他微微挑眉,有些讶异。
因为这颜色太艳,其实容易出错。
若本就是浓艳相貌,容易显得俗。
但寻常清冷气质,却又不易压住,恐显得寡淡……除非宫人们觉得皇帝定会喜欢这个颜色。
他莫名其妙地联想到了自己死时穿的那身深红官袍。
宫人帮他整理完对襟时进来后鱼贯退出。那大宫女走了进来,她掩了屋门,然后神情严肃地递了本书。
廿一低眉接过,一看上书写着《龙阳秘史》四个字。
廿一:“……”
那边大宫女已经口若悬河起来,简单的说就是一些房中事的断袖秘闻版。
他心下无奈的同时,也知道这些宫人如此大胆还有一个原因。
——现在内宫规矩远不如前朝森严,因为严格来说,这宫里根本没有女主人。
帝王无后无妃,原本这么瞎来,礼部折子都该把赵浔寝殿给淹了。
但怕就怕在,赵浔实在够疯。
第一位上奏的是年过六旬的白胡子礼部侍郎,陛下在朝会上笑道:“老爷子是想献身为妃,亲自为朕充实后宫吗?”
老头一口血还没来得及吐出来,陛下又道:“恐怕要让卿失望了,朕不喜卿。”
第二位上奏的是位老国舅爷,先帝母族旁支,原本远得不能再远的亲缘关系,但因赵氏皇族竟除赵浔外无一生者,这老爷子就成了皇帝罕见的便宜长辈,也不知受了谁的鼓舞,倚老卖老,送了一叠秀女名册。
隔了几天,老头死在了家里。还被查出一堆足以把九族杀几轮的贪腐重罪,算是晚节不保。
即使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表明此事与赵浔有关,草木皆兵的大臣们还是闭了嘴。
第三次……敢上奏的便只有先帝师,谢燃了。
谢侯的事似乎是宫里最大的禁忌。大宫女说到这里就不再往下,而是令他好好看那本秘书。
“听懂了吗?”大宫女威严道:“男子与男子间不同女子,侍驾前需作好准备,不要让陛下龙体不愉。”
她的手里甚至拿了瓶香膏,恐怕就是她说的准备。
托她的福,陛下还没感到不适,廿一已有错觉身后某个位置仿佛隐隐不适。
他虽然没记忆,却总觉得要是生前,自己恐怕并受不得这等折辱。
但现在自觉死都死了,什么都得放得开看得开,于是施施然地顺从接过香膏,琢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