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没什么心思想儿女情长。
只是当母亲说到“模样”时,他脑中竟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一闪而过。
这一瞬间的念头让谢公子十分愕然,然后他将此归之于——那应该是他活这么大,见过最漂亮的一双眼睛了。
“阿燃,陛下有句话没有说错,”镇国长公主笑着将裘衣披在儿子身上:“要找自己喜欢的,家世、出身、父母是谁,并不重要……真想看看我儿子会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啊。”
最后这句话,长公主是笑着说的,谢明烛没来由地觉得心头一跳。
但接下来的几日,倒是平静了不少。那几位将军没有再来,甚至没有等到谢明烛的生辰宴便离开了盛京,听说是边境忽然告急,将人都抽了去。
谢明烛的生辰便这么到了。
后来许多年,他总是梦到这个改变一切的夜晚,到最后记忆甚至有些模糊不清。
比如,他记得彻夜的管笛乐声,记得舞女翩然,记得觥筹交错,满京权贵济济一堂,灯火辉煌夺目。
但他已经记不得那天母亲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他,父亲在他敬酒时,又说了什么话,神情是沉重复杂还是欣慰平静。
宴毕,酒过三巡。客散,帝王诏到。
往年,这时候也会有圣旨。但无非些珠宝文玩,玉石赏赐。
这回,却竟有些不同。
圣旨诏令,谢明烛和镇国长公主入宫。
旨意用词平和,大意只是趁着谢明烛生辰,与二人聊家常叙亲情。
庆利帝是镇国长公主兄长,自然就是谢明烛的亲舅,也算正常。
谢明烛没有多想,便应了传旨内监。
镇国长公主却笑着摇头,托词刚才喝多了酒,身体不适,晚上先不去了,等明早亲自向皇帝请罪。
传旨的是太监总管张公公,其实算是看着镇国长公主在宫里长大的。
他当时说了句有些奇怪的话:“长公主殿下,陛下总是想着您的。贵体若是不安,更该立时动身,宫中静养。”
镇国长公主却只笑道:“陛下感念血脉亲情,明烛去便够了。本宫既嫁了定军侯府,还是陪着夫君……公公,是吗?”
张真忽然面露惶恐,讷讷不敢言。
长公主从来都是叫谢明烛“阿燃”的,这也是她少数几次,称呼谢明烛的字。
明烛——这个皇帝亲自赐的字。
谢明烛便只得独自进宫面圣。
这个夜晚,所有人都变得有些奇怪。
谢明烛到时,御书房里只有庆利帝一人。他进去后,张真便立刻关上门,退了出去。
御书房里灯光昏暗,混杂着沉重的香烛味,竟莫名带出种萧索气息。
“明烛来了啊。”庆利帝没有束冠,只披着明黄色的龙袍,话音落下,便先咳嗽起来。沙哑苍老的呛咳声回到在空旷的宫室中。
帝王年过五旬,身上却已透着熏天权势、无上尊权也盖不住的腐朽气。
谢明烛束手而立,忽然心中愈来愈不安。
庆利帝让他免礼跟着,然后自己走在前头。
两人停在一面书架前,庆利帝抖了抖袍子,伸出手,在书架前拨弄了一阵。
忽然,书架发出一声像是机械扣动的轻响。然后——那书架陡然翻转,露出其后暗门。
谢明烛定睛细看。发现里面空间不大,最多仅容三人站立,中间是个四层架子。底下三层都是卷宗和摆件——他甚至看出其中一个包布印章,形态极像玉玺。
他立刻意识到,能和玉玺一起被藏在皇帝书房暗室内的,应该就是这个帝国最大的秘密了。
于是,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暗室中央的台案上。
那里蒙着一块黑布。布下似乎有一块立方的牌子,案上燃着香。就是他一进殿便闻到的熏香味来源。
“明烛啊,”庆利帝站在他身侧,咳嗽着。
年迈的帝王用沙哑的嗓音道:“揭开布吧。”
--------------------
被章节审核卡了,本来是日更的……气气,炸毛,这章有什么好锁的!!!
第41章血缘
这场十八岁的生辰夜,似乎一切都透着诡异。
但谢明烛除了遵旨,别无选择。
他揭开了那块黑布。
下面是块灵牌。
灵牌上无位无份甚至无姓氏,只有寥寥几字“挚爱先室灵姝之位”。看得出是皇帝亲笔。
灵牌边上一副手绘小像,像上女子乌发如云,却并未簪盘,而是披散着,缀着些精巧奇异的饰物。
这世上从来不乏美人。但那名叫灵姝的女子却美的特殊,她容貌绝丽璀璨,肤白若雪,琼鼻高挺,瞳若深海……即使寥寥几笔勾画,仿若能使暗室生辉。
画上女人实在不像谢明烛自小见过的宫廷贵女,不仅容貌着装不像,连笑容都不一样。女人的笑容很淡,却透着种奇异的天真。却并非孩童那种不谙世事,而像极了天山上还未被污浊过的雪。
谢明烛怔怔地看着这幅女人像,仿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庆利帝就在他身后,叹息道:“灵姝,我们的明烛已经这么大了……你看,他长得多么像你啊。”
谢明烛脸色陡然苍白,手不自觉地一颤,将那黑布落在了地上。
其实,十八年来,什么事都不可能当真藏得密不透风。
谢明烛从来知道自己眉目深邃,和父母不像。若是寻常人家,或许也会有闲言碎语的怀疑。
但定军侯府是什么人家,一品侯爵,虎符之主,世代望族,聘得嫡长公主。
谢公子又是什么人?定军侯府唯一的独子、早早便封了世子,连中三元,随侍帝侧。
这片土地上除了皇家外最煊赫的人家,但凡对独子血脉有一丝一毫的怀疑,怎么可能这么多年无声无息?
即使真的君威逼迫,谢氏又怎么可能忍得了这种侮辱?
没人怀疑并不是人人都瞎了、傻了。而是没人相信——谢氏会这么傻。
庆利帝将手缓缓放在谢明烛肩头,咳嗽后的嗓音喑哑:“明烛,将你养在谢府,是朕与昭乐说好的。她早年战场上伤了身子,不得生育。”昭乐,是镇国长公主的封号。
或许因为整件事情太过荒诞,谢明烛竟然生不起太多情绪,反而冷静问道:“那请问陛下,我爹定军侯如何忍得此事?他知晓吗?”庆利帝却笑了:“谢赫啊……他当然是知道的。他这人啊,就是太重情义,也太爱朕这个妹子了。认识这么久了,现在我们都一把年纪了,什么都变了。唯独他还和以前一样——傻得很。”
谢明烛忽然便想到,传闻里庆利帝在登基前,曾和定军候是最好的朋友。两人曾在相携出游时遇刺,九死一生,同生共死。
帝王说到最后时,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