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道理很简单,鸳娘一内宅女子,当晚去找过她的只有谢燃一人。而在谢燃走后,鸳娘便被毒死了。
鸳娘和谢燃说话时,只有他们二人,没人知道谢燃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是不是下了毒。
鸳娘死时,也只有她一人,也没人知道她是不是自己服的毒。
真相原本就只有谢燃和鸳娘这个死人心知肚明,谢燃根本不可能拿得出证据,证明鸳娘不是他杀的。
而更糟糕的是,谢燃的确有杀鸳娘的动机。
因为赵浔的身世,鸳娘原本就是最大的隐患。
赵浔爬的越高,他的身世只会更引人注目。庆利帝哪怕不愿,早晚有一天不得不见一见鸳娘这个扔在宫外的女人,如果老皇帝还没昏庸到认不清一个女人自己是否真的幸过呢?
再退一步说,即便身世之事真的瞒了下来,若谢燃真想利用赵浔角逐太子之位,鸳娘这个身份低贱的生母,便是最大的绊脚石。
谢燃握着手中温热的茶杯,沉默了一瞬,而后他诚恳地望着赵浔道:“抱歉,我不知道怎么解释。”
赵浔眼底猩红一闪而过,但他还是尽量耐心地问:“老师此言何意?”
谢燃便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娘的死,我有最大的嫌疑。不知道怎么解释的意思就是,我没办法拿出任何证据,从理性上说服你——人不是我杀的,毒不是我下的。既然没有证据,谢某索性不作挣扎,免得难看。”
赵浔看他许久,忽然道:“你从没想过我会无条件的信你吗?”
谢燃垂眸,神情漠然:“殿下,我们这样的人,说无条件的信任,您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赵浔正色道:“只要你说,我便信。”
谢燃抚摸着光滑的茶杯,低声道:“……倘若我的确问心有愧呢?”
赵浔神色怔忪,脸色骤然苍白,仿佛被谁狠狠捅了一刀。
谢燃将茶杯放回桌面,起身,竟半跪在赵浔身前!
“既然殿下想知道,臣便说清楚,”谢燃低声道:“若论情,我的确在你母亲死前找她说了番话,若不是那些话,我想她并不会死,此为我之过失。若论理,我的确曾是她死前见过最后一人,嫌疑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洗脱。”
谢燃跪着,抬眸看着赵浔:“故而,你母亲之死,责任在我,合情合理。若你想报仇,理应杀我后快。”
谢燃说这些话时,赵浔始终沉默,手却在颤抖着,眼底泛起越来越不详的血色,仿佛忍耐到了极点,却竟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口。
半晌,赵浔仿佛觉得戏谑之极,轻轻道:“……你想我怎么样,难道让我亲手杀了你么?”
他明明笑着,却仿佛在哭。
谢燃却始终低着头,没有看见赵浔的神色,说出口的语气冷静得不像活人:“若殿下想,自然没什么不可以的。只是谢某现在还不能死,等我率军扫清异族,得到军权,大仇得报,若还有幸苟延残喘活着,自然随殿下将我如何。”
赵浔忽然抬手勾起谢燃的下颌,眼底赤红,轻声重复道:“……’随我如何’?”
从前,哪怕封王掌了实权,赵浔在谢燃面前也始终是克制的,温驯的。
直到此刻,情绪崩溃之际,平时那些隐藏的很好的情绪欲望,就如同山石下见不得天日的小虫纷纷扭动爬出,阴冷的、细密的……
随着这个充满掌控感的姿势,顺着谢燃的面颊、脖颈,深深的爬进他一丝不苟、严丝合缝的衣襟中,带来一阵诡异的酥痛。
谢燃不自觉地睫毛煽动,却道:“是,殿下。”
第72章初吻
当谢燃说出那句“是,殿下”时,赵浔只觉周身血流都似乎烫了几分。
哪怕在庆利帝面前,赵浔从未见过谢燃这样顺从驯服的姿态。意识到这一点,既让他感到兴奋,又让他……有些难过。
其实,赵浔知道……那一日,如果谢燃不说后面那些话,自己其实不舍得、也不敢真的将他如何。
但可惜,谢燃却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摧毁他的理智。
赵浔就着这个捏住谢燃下颌的姿势,俯身端详许久,他看着这张仿佛冰雪砌成般完美的脸,又看出了皮相下透出的苍白和疲惫。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也是自己自作多情的脑补,只是忽然有些意兴阑珊,松开手,背转过身,讥诮笑道:“老师言重了,跪着做什么?我当不起,起来吧。其实你不用说的太透我也能猜到,你找我娘,无非是担心她将我的身世漏出什么疑点,是不是?”
“哦,你或许还担心她身份低,碍着我日后的路。这些权衡利弊,实在太清晰不过,我是你教的,自然能懂。”
赵浔声音压的低而哑,仿佛借此按耐体内翻滚的情绪:“我知道,杀人这种蠢事,你是做不出的。谢侯爷么,霁月光风,冷静如雪,智计无双……你一定觉得,若你真的杀了她,只会让我和你离心,不愿为你所用。毕竟,我在你这里,不是一直都是一颗棋子吗?”
谢燃没有起身,他还是跪着,听到这里,唇部微动,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赵浔眼眶红得像血,却还是在笑:“我和你说过的,凡君之愿,皆为我愿——但你不信,因为你谢燃其实除了自己、除了权势利益什么都不信!你刚才说什么?’我们这样的人’?”
他冷冷道:“什么样的人?抱歉,我不配,我们不是一类人。谢侯爷是成大事的人,可以做到七情六欲摒除,我却不行。那是我娘!若有一天,当真阻了我的路,我还能真将她踩作龙椅前的垫脚石吗?你找她说这些做什么?”
——你是要劝她为我登基去死吗?
赵浔终究还是忍住了,没将最后这句话说出来。但谢燃何其聪明,言下之意,未尽之言,他全都明白了。
赵浔其实都猜对了,谢燃找鸳娘,说的无外乎这些。
但有一点,赵浔却不知道。
赵浔不知道,他亲情的唯一寄托、他的家……其实全部都是虚幻的。
他的母亲二十年如一日地装疯卖傻,只为满足“锦绣帕,黄金屋”的幻想,用自己的孩子来了个狸猫换太子。
谢燃之所以找鸳娘,敲打她,是因为他不放心。
不放心在鸳娘这个母亲眼中,赵浔究竟有几分重。
毕竟,试问鸳娘如果真的爱这个儿子,会一“疯”二十年,让当时只有十岁出头的少年赵浔独立支撑生活?会舍得整整二十年,没有好好对他说过一句话?
现在,赵浔问谢燃,你找她说这些做什么?
谢燃要怎么回答他。
难道回答他,你以为仅有的那点温情亲情其实都是假的,连你的亲生母亲都骗你骗了二十年?
谢燃看着赵浔赤红的眼眶,想:我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