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了一下,不可思议道:“朕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谢燃竟然轻轻笑了下。
他走到庆利帝身后,忽然将瘫软的老皇帝从龙床上提起,强硬地按住庆利帝的肩,迫他看西南处的一个方向:“父亲?陛下,您记得哪里是什么地方吗?是定军侯府!你在一夜之间杀了我的全家——却想要以我的父亲自居?野兽尚且知反哺,真当我谢燃和你一样连手足挚友都能下手,畜生不如吗!”
“我的确要现在杀了你,”谢燃握着那把赵浔送的匕首:“但如果不是异族圣女的诅咒,我真想让你再活一段时间,饱受那些被你害过的人受的折磨。”
“灵姝……”庆利帝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拂过自己的脖颈,但他心神意乱,无暇顾及,只喃喃道:“你,你当真在边疆见到她了?”
他的语速忽然焦急了起来,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她居然还活着!是她对你说了什么是不是?是这贱妇离间我们父子关系!你不要信她,不要信她……你看兵权朕都可以给你,以后朕,不……爹,可以给你更好的——”
这时候,灵姝倒不是帝王密室里那尊小像了,而成了个活生生的“贱妇”。
“你若是再重复一遍’爹’这个称呼,”谢燃冷冷道:“我让你死也难安——陛下,您当真是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子民?笑疫之事、异族之战,死了多少人,怎么处理,您一句未问,那便由臣告诉您吧,异族圣女下的这个诅咒,目前唯一的解法就是杀光赵氏皇族,现在,几乎只剩下您了。”
直到这时,庆利帝才意识到那穿过自己脖颈的,竟然是条白绫!
谢燃收力很快,庆利帝直到这瞬间才真的意识到死期将至!
他面色青紫,挣扎着嘶吼道:“你,竟然敢弑君弑父?!!你不要解药了吗??你不要命了吗!!”
沉默,勒紧。
庆利帝双目凸起,狰狞吼道:“谢明烛!谢燃!你也是赵氏血脉啊!!!”
谢燃苍白的手指力度稳健,纹丝未动。
年轻的定军侯面无表情,如同一尊冰冷的恶神,冷冷道:“君父如何?我命又如何?谢氏二十一人,如今,血债血偿!臣谢燃,请陛下殡天!”
风卷起深夜的寝殿,纱帘作响,似有魂灵呼应。
谢燃维持着这个姿势……这个掐住当朝皇帝、亲生父亲咽喉的姿势……许久,才意识到庆利帝已经没有声息了。
他抬起双手,发现自己的指节竟然在轻微颤抖,说不清是因为兴奋,还是别的什么。
庆利帝,在位几十载,就这么死了。
几十年前,他夺得皇位,是因为一名叫灵姝的异族女子。
他与她生下一子。
几十年后,物是人非,灵姝降下重灾,而这个孩子,长大成人后,亲手结果了生父的性命。
这算是造化弄人,还是自作自受?
谢燃无暇细想,也懒得去想。
他随手将那条勒死皇帝的白绫扔在龙床上,敷衍地作出庆利帝自杀的假象。
然后,他跪坐在案前。
模仿庆利帝的姿态,写一封罪己诏,一封遗诏。
庆利帝是个多疑的人。但他偏偏很怕死。人怕死,就总以为别人和自己一样怕死。因此,当他喂了谢燃毒药后,始终觉得自己性命无忧,哪怕被谢燃软禁时,恐怕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迎来了毙命之日。为假意卖好,竟把玉玺位置也告知了谢燃。
再加上多年来跟随庆利帝处理政务,仿得炉火纯青的字迹。
虎符、玉玺、帝王字迹——十年,不知不觉间,谢燃竟然都已齐全。
谢燃写完那封罪己诏,为定军侯府正名时,心神一松,竟反而一阵晕眩,气息差点难以为继,喉头涌上一股血腥气。
“不行,还得再撑一撑,最后一会……”他对自己说。
然后,谢燃打开了那卷遗诏,落笔。
“郁亲王皇四子浔,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至此,自十八岁定军侯府灭门,十余年辛苦钻研,呕心沥血,终于报仇雪恨,同时无愧社稷,终究不负忠良亡魂、谢氏英烈。
谢燃将遗诏卷起,目光最后滑过“浔”字,不禁低声自语:“……他其实也不一定会高兴吧。不过,无论是喜或怨,我都不会知道了。”
定军侯阂目,摒除杂念,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只差最后一步了。”
最后一步,是谢燃自己必须死。
庆利帝说的没错,赵氏满门,也算上了他谢燃自己。
而他死在别的地方别的时候,都比不上此刻死在这里有价值。现在人人都知道他趁庆利帝重病,大权在握,多半会怀疑这遗旨。
而若他谢燃索性也死在这里,倒像是庆利帝死前反杀奸臣,为赵浔继位的诏书多了几分可信。
——算得上两全其美。
若如此,
——君子不惜身
——君子死社稷
谢氏家训,谢燃都做到了。
谢燃将赵浔送的那把匕首抵在自己心口上时,是这么想的。
直到,一个声音骤然响起,嘶哑,似乎很冷,又似乎在压抑滚烫到要溢出的情绪。
“老师……你为什么不会知道了?”
这时候,谢燃才发现,烛火摇曳,空荡荡的帝王寝殿门前,不知何时映出了一个人影。
“第二次了。”
那人缓缓走向谢燃。
来人的容貌缓缓暴露在烛火之下,熟悉又陌生。
熟悉在他们曾师生之谊朝夕以对,熟悉在这人的脸、神情、语气,谢燃曾带着负罪感、悖论的禁忌感,在心底经年描摹。
陌生在,赵浔从前从不用这种神情看他。
……也并不是从未。
多年前,谢燃在定军侯府祠堂横剑自刎时,赵浔也曾露出过如此神色。
从来无论敌友、笑面盈盈的郁王殿下不笑了。
他步步逼近,直到俯身,狠狠攥紧了谢燃的手腕!
第89章强势与低贱
“老师……谢燃,说啊,为什么你不会知道了——你做完这些事后,把我送上皇位后,打算做什么,你用白绫送走了庆利帝,那手里的匕首呢?又是留给谁的!”
谢公子并不真是京城逗猫走狗、诗书门第的少爷,他的手腕是真的在边塞拉过长弓、握刀箭执权柄的,但不知怎的,在赵浔温热的掌心中,他竟一时生不出抵挡推拒的心思,这样落了先机,乱了步骤,只是失神地望了对方一瞬。
这一瞬,赵浔神色更冷更烈,谢燃苍白的腕部在他的动作之下,渐渐浮起了淡淡的红。
连带着,奇异的血色也攀上了谢燃的面颊,他似乎终于反应过来,起身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我要做什么和你又有什么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