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勉强安慰他道:“太子殿下放心,有空我们会多进宫看望皇后殿下的。鲁元公主的事情尚未落定,太子殿下也多劝劝皇后放宽心,总归——”
吕媭本想说鲁元的事总归是会有法子的,然而想到刘邦的性子连她都觉得希望有些渺茫,便不忍再说下去。
“多谢姨母关心。明日还要早朝,阿盈就不送了。”
“太子殿下请回吧。”
进了一趟宫再回到临武侯时,母子二人皆心事重重。粗粗用了一顿晚食,跟着无名兄打了一套拳后消耗了一下多余的体力,待得夜幕降临,洗漱完毕,樊伉便早早地爬上炕睡觉。
不睡觉也没事干,樊伉又不喜欢在晚上看书,不然书没看两页,倒把眼睛熬坏了,他上哪儿找人验光配眼镜去?
然而翻来覆去许久,周公依然不来与他相会,无名也被他闹得睡不着。
“郎君还不睡?”
听到无名未曾睡着,樊伉也懒得装睡了,索性翻了个身,面对着无名道:“无名兄,假如有人要做一件事,你明知道那是不对的,会造成很不好的后果,你会想办法阻止么?”
无名伸出一只胳膊枕在脑后,没有回答反而问道:“郎君今日进宫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樊伉想了想,还是把刘敬献计让鲁元和亲的事说了,忍不住抱怨道:“冒顿杀父自立,为了权势连妻子都能送与东胡王的人,又岂会因为一个汉室公主而放弃南下侵扰汉室的念头,和亲之事简直百害而无一利,一帮大男人面对匈奴的劫掠不思努力兴兵强国,反而将希望寄托于一个妇人身上,岂不可笑!”
无名身为游侠,本身对于这种朝堂之事并不感兴趣,见樊伉气愤异常,便道:“这有可难?若是郎君不高兴,我将那什么刘敬杀了便是。”
他的想法简单粗暴,谁提出这么不靠谱的主意,那就把那个人杀掉,不就没事了。
樊伉道:“杀他有什么用?跳梁小丑一个罢了。”
若是杀人有用,只怕吕雉早就想办法暗杀掉刘敬那厮了。
“那待如何?”无名偏过头,看着他道,“郎君可有法子?”
樊伉默然。
他有法子吗?
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法子,除非他能辩得刘敬哑口无言,辩得让刘邦改变主意。
然而想到刘邦的个性,又觉得希望不大。
明知道希望不大,而且极有可能惹恼刘邦这个当权者,到底他要不要据理力争一回?
不帮吧?他心里过意不去。
并非是对吕雉或是鲁元,而是对天下苍生。
和亲一事事关重大,若汉室与匈奴当真达成和亲的协议,不可能只将公主一人送往匈奴,必然还附带大量的钱财。
这些钱财哪里来?
自然是从天下黔首搜刮而来。
原本就一贫如洗,若是每年还要从为数不多的收成中再缴纳一部分贡给匈奴,对天下百姓来说不啻于雪上加霜。
最为重要的是,汉室王朝每年贡上许多美人财富,可并没有阻止冒顿入侵的行为。
人家该抢掠的时候依旧南下抢掠。
长此以往,造成的唯一后果就是不断地削弱自己壮大敌人,得不偿失。
无名不知道樊伉在思考些什么,只是看着他认真地道:“郎君想做什么就去做罢,若实在事不可为,甚至惹了麻烦郎君也莫怕,大不了我带着郎君离开中原,远走西域。天下之大,总归有你我容身之处。”
原本有些犹豫不决的樊伉听了无名的话,有些哭笑不得。不过纠结不已的心情仿佛找到了突破点一般。
“无名兄你说得对,男子汉大丈夫,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总是如此瞻前顾后实非我所愿。我决定了,我要试一试!”
哪怕失败了,至少他努力过,不会心生遗憾。
第112章
今日的早朝很有些不一样。
陛下还未上朝,不少朝臣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转向太子身后的那个小少年,交头接耳。
“太子身后是何人?怎从未见过?”
“甚是眼生,不知。”
文臣们对樊伉很是陌生,倒是武将中不少人认出他来。
当初樊伉献高桥马鞍和马蹬的时候,不少人见过他呢!
“我记得好像是临武侯府的小郎君,陛下亲封的兴平侯。”
“你这么一说我依稀也记得,确实是兴平侯。”
“兴平侯?那个造出纸印出《汉皇传》,并且被陛下亲赐可免朝会的兴平侯?”
“就是他!”
人群里依稀发出“嘶”的抽气声。
年仅十二岁的关内侯!
众人不禁拿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望着樊伉,老老实实站在刘盈身后的樊伉顿时有种万箭穿心的感觉。
若是眼神能化为实质,他估计自己此刻只怕早已死在众臣的眼神箭下了。
“兴平侯不是从不上朝么?今日怎么来朝上了?”有人暗自议论。
刘盈也有些疑惑,忍不住扭头对樊伉小声道:“伉儿不是嫌上朝无聊么?今日怎会来宣德殿?”
樊伉脸皮直抽:“我乃陛下亲封第十九等爵,今年岁已长欲上朝参与政事乃属正常。”
对啊!
身为陛下亲封的关内侯,上朝听政没毛病!
于是刘盈满意了,群臣也满意了,唯有萧何和与张良深知樊伉惫懒的性子,知道内情恐怕不会如此简单。
应付完刘盈,樊伉眼观鼻鼻观心,对周围的议论声充耳不闻,一个劲地在脑子里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今日他就是来怼人的。
若是刘敬那厮不出声则罢,若再提什么和亲之事,他一定怼得连他亲妈都认不出来。
殿中奇异的情形并未维持多久,在中常侍如掐着嗓子的一声“陛下驾到”中结束。
众人皆收回好奇的目光,回到各自的班列。刘邦在常侍的随同下昂首挺胸地步入宣德殿。
刘邦入座,习惯性地一扫全场,发现萧何身后多了一个小少年,不由微愣:“此是何人?”
樊伉:“?!!”
他们明明不过才两年不见,刘邦居然就不认识他了!
萧何咳了一声,上前一步道:“此乃兴平侯樊伉,陛下怜他年幼,曾亲许他不用上朝,但兴平侯心怀天下,未敢忘忧国,故刚从舞阳归来,便来朝会。”
“哦。”刘邦点头,想是也忆起来了这是他的外甥,点头道:“好一个心怀天下,未敢忘国忧!他日必为我大汉栋梁!”
所有人都拿眼角余光默默地打量着这位陛下金口御言亲封的“大汉栋梁”。
樊伉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身后张良不着痕迹地推了他一下,暗自小声指点他:“还不谢恩!”
原来还要谢恩的。
樊伉满头黑线,拿不准该怎么谢恩,只得上前一步,躬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