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说心事,爱上那位小商人之女的事,莫不是还未曾完全放下那姑娘?
樊伉有点琢磨不透刘盈的意思,刘盈却已经转开话题:“你这几年在汶山如何?可还顺利。”
说到这个,樊伉精神一振:“多谢陛下关心,臣弟在汶山还算顺利,马场已有七百多匹良马,此次回来特地为陛下带了一匹小马过来,如今已送入宫中。”
“当真?那可真要去瞧瞧。”
入宫之后,他带过来的那匹小马已经和别的礼物一同被小侍接了过去,皮子和其他礼物被送入惠帝的私库,马则被牵进了校场。
刘盈带着樊伉直接去了校场,果然见到一匹栗色小马在校场中踢着蹄子,额头一撮白毛像一轮弯月似的,非常显眼。
这是烈焰的儿子和一匹蒙古马的女儿生的烈焰三代,名唤月光,性格温驯,略带点吃货属性,樊伉平日很喜欢它。
一见月光,刘盈果然心生欢喜,眼睛都没法从月光身上挪开。
“伉表弟果真大才,竟能养出如此神骏的坐骑。”
樊伉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递到月光嘴边,月光舌头一卷,将糖吃到嘴里,想是喜欢,拿头蹭了蹭樊伉的手掌,亲昵地喷了口气。
刘盈赞道:“伉表弟心思纯净,所以颇得动物喜爱。”
樊伉摸了摸月光的脑袋,回头冲刘盈笑了笑:“我也就这点小爱好了。”
刘盈若有所思,朝身边的小侍看了一眼,小侍会意,摆了摆手,霎那间校场的人退了个干干净净。
这是有正事要谈了。
樊伉也跟着正经起来。
刘盈走至月光身边,学樊伉那样摸了摸月光的头,道:“前些日子母后曾提议立吕氏一族为王,这其中也有你,但是被我拒了。”
说到这个,刘盈内心也有些矛盾。
他的皇位的确得吕氏帮助良多,更甚至说若不是有吕泽吕释之两位舅舅在,他可能都活不到今天,若是旁的赏赐无论多过份他都不会反对,唯有这件事,让他有些为难。
樊伉想了想,说:“其实有一件事我从未曾向别人提起过。”
刘盈微愣:“何事?”
“陛下可记得臣弟偶尔入梦能窥得神仙世界?”
“自然。”刘盈道,“不仅如此,伉儿学到了不少神仙世界的神技,如造纸玻璃,伉儿的癫疾也由此而来。”
“自然。”刘盈回道,“伉儿的癫疾也由此而来。”
说起来最初知道的时候他还很羡慕樊伉来着,但是听说樊伉每次入梦的时候都会发作癫疾,这点羡慕便变成了惋惜和同情。
可能这也是他向来疼爱樊伉这个表弟的原因之一吧,毕竟一个体弱多病身患癫疾的弟弟,的确能令人不由自主地生出关爱之心。
“其实癫疾与这关系不大。”樊伉道,“许是窥视了神仙世界的缘故,我这辈子都不能有子嗣。”
“当真?”刘盈这回是真的愣住了,脑中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道,“可曾叫侍医诊过脉?”
“郑侍医和阳庆公都曾看过,除了癫疾这两位都看不出问题,这种事又不好和外人提及,他们并不知情。”樊伉半似感叹半是劝诫,“这个世上凡事都有代价,就像臣弟不过偶尔窥探神仙世界一角,便有绝嗣之果;表兄九五之尊,坐拥天下,又何尝没有代价呢?”
刘盈的心思还沉浸在樊伉即将绝嗣的消息当中。
伉儿没有子嗣,就意味着兴平侯和临武侯的爵位将无人继承,哦,临武侯好似有个外室子养在栎阳,但兴平侯真的就是要除爵除国了。
别的诸侯国刘盈或许不在意,但樊伉的兴平侯之位他还是想保住的。
不提两人从小到大的情谊,伉儿生性纯善,对权利毫无野心,兢兢业业地种地赚钱,教化育人,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样的人不管哪个皇帝都喜欢。
刘盈也是皇帝,自然也喜欢的。
再有一点便是伉儿没有后代,那就意味着若有一日伉儿归天,再无人能窥探神仙世界,那些神仙技艺也就无法现世了。
刘盈心情复杂,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和樊伉推心置腹,这下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这样也好。”樊伉自己倒是看得挺开的,“臣弟注定此生没有子嗣,待臣弟百年之后,臣弟的爵位还请陛下收回,臣弟名下的所有财产皆献给陛下,也算全了你我君臣兄弟一场的情份。”
刘盈张了张嘴,好半天才道:“何至于此,纵然伉儿没有子嗣,亦可于族中挑选中意之人收为继子,将来袭承你的爵位。”
这个时代确实流行收继子这种做法,绝嗣的贵族不止他一个,为了免除死后国除的命运,很多人会选择过继子嗣,袭承自己的爵位。
若是樊伉有此要求,刘盈自忖一定不会反对。
但樊伉毫无过继别人孩子的意愿。
一则他是个现代人,对于后代子孙的执念并不像古人这么深,二则知道皇帝朝思暮想的就是如何废除诸侯王国的封地,就算过继了孩子,这爵位能袭承多久也未可知,再者他都死了,便是这爵位再尊贵他也享受不到,袭不袭爵也与他无关,并没有一定要将爵位传承下去的念头。
既然如此,何不选择一个能让皇帝高兴的做法呢?
樊伉道:“诸侯王国分疆裂土,对我大汉江山实属无益,所以无论是封王还是袭爵之事,表兄以后莫要再提。”
两兄弟算是交了底,樊伉的态度算是彻底坚定了刘盈废除诸侯王国的决心,只是好像有点太对不起伉儿了。
待得樊伉打算告辞离宫之际,刘盈心中一动,忽地开口问道。
“人这一辈子都有所求,伉儿,你此生所求为何?”
樊伉回过头,看着校场中刘盈单薄的身影,笑着道:“太平。陛下,我此生惟愿天下太平,中原大地再无狼烟,再无流血牺牲。”
天下太平……
樊伉走后,年轻的皇帝独自立在校场,琢磨着他的话,久久未曾言语。
从未央宫出来,樊伉又去了一趟长乐宫,拜见了吕雉,送了礼物回来,刚进门,就被吕媭一把揪住。
“回来了?没跟陛下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奇怪的话?”樊伉狐疑道,“阿母指的是什么?还是说阿母知道些什么?”
吕媭左右扫扫,阿偌会意,领着其他的侍女走了个干干净净。
吕媭这才挽着儿子的胳膊,用着说不清的语气道:“还不是你姨母想给吕氏一族封王的事跟陛下闹翻了。”
“那阿母想做诸侯王吗?”樊伉反问她。
吕媭不假思索地道:“我现在有钱有势,做不做诸侯王也没什么区别,不过陛下好像对诸侯王态度不太好的样子,我还是不要做诸侯王了吧。”
这是她的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