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琴谱

琴音悠扬委婉，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在这无垠的月色下，仿佛是少女在对着夜空倾诉，声声低语，让人听不真切，却恨不得竖直耳朵，感受其中至深至烈的情感。

所有人都不由痴了。

钢琴室内，已经没人觉得琴声来的突兀恐怖，少女涵涵闭上了眼眸，身子随着音乐缓缓摆动，而小萝莉囡囡则抱紧了手中白猫，脸上浮现淡淡笑意。

“喵！”

小白猫着急的挣扎着身子，但任凭它如何晃荡，囡囡都没有任何回应。

“囡囡！”

短发少女此时终于出现在门口，看到自己侄女果然在这，她脸上立即露出悔恨，不过，面对琴音，她此时抵抗的也甚为辛苦，脸上时而闪过迷醉，时而又化为狰狞，她只能不断集中精神，眼睛死死盯住囡囡，一步一个脚印，缓慢而坚定的向她走去。

“囡囡！囡囡你快醒醒！”

终于来到侄女身边，少女蹲下身，不断摇晃囡囡的肩膀，甚至狠心在萝莉手臂上捏了下，不过，即便如此，囡囡仍没有醒来。

大大的眼睛虽然对着少女，但小萝莉的瞳孔早就无光，似神游天外，久久不归。

钢琴的弹奏渐渐进入高潮，琴音也走向高亢，在少女绝望的目光下，囡囡脸上的气色越发苍白，甚至，渐渐的，一抹病态的晕红出现在她脸颊。

事态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狠狠咬了自己舌尖一口，少女脸上终于现出决然，猛的抱起自己侄女，往窗户冲去。

“如果我是你，就绝对不会这么做。”

这里可是三楼！

肩膀忽然被抓住，踉跄的冲势被制止，少女转过身，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你......你没受影响？”

李云没有理会少女，只是皱眉看着她怀里的囡囡，问道：“她原先身体有病？”

被李云提醒，少女再次想起正事，着急道：“对，囡囡从小身体有亏，先天不足，她根本受不了被这么吸取阳气！”

说着，看到李云仿佛没事人一般，她眼前忽然一亮，忙把囡囡递到他怀里，恳求道：“你现在受影响还不大，先帮我把囡囡带出去，算我求你，事后我方家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顺手接过囡囡，又将她怀里的白猫放开，听完少女的话，李云此时终于也感到有些棘手了。

附在钢琴身上的只是一抹阴魂执念，本来对常人是无甚危害的，但偏偏碰上囡囡这个小药罐......

看了眼少女，李云无奈摇摇头，在她不敢置信的目光下，把囡囡放了下来。

“现在囡囡全部心神都被吸引到了钢琴上，贸然将她身体移走，只会让她不仅阳气亏空，更要心神大损，伤上加伤。”

“必须换个方法。”

“那还有什么办法？”少女焦急低吼，而后目光一凝，看向钢琴，“毁了它？”

这个暴力女。

李云没好气的反问：“你现在还走得动么？”

而后道：“我来吧，帮我拿着。”

将手中厚厚的本草纲目塞进少女怀里，他这才径直走到钢琴边，伸手抚上琴身，李云缓缓闭眼，伫立起来。

若按梦境所述，阴魂非鬼魂，无害人的恶念，它只是生前一段未了的执念作祟，附在物品上，有时在午夜阴气浓郁时出现些特异，但也只是被调动起来的阴气在起作用而已。

至于吸人阳气之说，那不过是被周围活跃的阴气沾染罢了。

实际上，阴魂很弱小。

就如现在的琴声，钢琴是实物是死物，体积庞大，阴魂连树叶都移动不了，自然也不可能按动琴键，所以现在所有人听到的琴音其实就是幻象，是一种阴魂根据生前执念本能散播出来的精神信息。

李云能不受影响，是因为他精神力强大，加上悟道之境活跃精神，抵抗了这种侵蚀。

而想要消除阴魂也很简单，除了暴力消灭外，只要完成他生前的执念即可，用心的话，甚至普通人也能做到。

更何况是现在已然开挂的李云。

此时，精神渐渐和阴魂保持频率一致，李云也快速吸收起阴魂残留的执念信息。

“我们分手吧。”

“其实你人很好，但我们不合适。”

“为什么？趁我们还是朋友，我劝你一句，还是放弃你那所谓的艺术创作吧，那换不来钱！”

“我是女人，我有自己的交际圈，我要化妆品，要潮流服饰，要名牌包包来维系我的圈子，这些你哪样能给我？”

“是，那是我当时还年轻，看上你这大才子了，可谁知道你就三分钟热度？钢琴弹得好怎么了？一辈子在酒吧弹琴？”

“别再缠着我了，为了你好，我们最好再也不见。”

无数繁杂的信息涌入脑海，此时，李云仿佛化身当事人，看着女人冷冷说完后，转身进了一辆高级轿车里。

而后，“自己”化悲愤为力量，辞掉工作，断绝一切交际，无数个日夜里，都坐在钢琴前，废寝忘食，呕心沥血的创作曲谱，但直到身体瘦如枯骨，油尽灯枯，“自己”也依旧没创作出一首满意的作品。

直到——

一口鲜血呕出，散在琴键上，看着仍只创作到一半就难以为继的曲谱，纵使不甘，“自己”还是陷入无边黑暗......

剧情到这里就结束，慢慢睁开眼，李云眸中闪过一抹叹息，但随即摇摇头，对阴魂的生前做出总结。

“可怜人一个。”

“不过，可怜人也有可恨处，纵使才华横溢，但还未功成名就，就被女色欲望迷眼，之后又被一腔怨恨蒙心，想要创作，又怎么会有所得？”

这是李云的感慨和领悟，就如大多数从电影院出来的观众一般。

但不同的是，此时若是常人，自然也就到此为止，只当看了场细致又无比真实的电影。

而李云有悟道之境在，又岂会将这些关键信息轻易遗忘？

此时，随着“电影”结束，这些记忆几乎同时被分门别类的放好，无用的扫到一边，有用的知识则迅速化作养分，融会贯通。

比如对音乐的理解，无数的曲谱记忆，以及娴熟的钢琴技艺。

十根细长的手指无意识的一动，心里忽然涌现一股冲动，李云直接遵循本能坐下，双手自然而然的放在琴键上。

“也罢，就让我用你所授之技艺，为你续完这残谱，以做祭奠！”

此时，在悟道之境下，李云只觉得脑中无数灵感汇聚，碰撞出点点火花，而在最后一声炸响中，美妙的旋律终于诞生。

时间还不到三息。

手指忽然一按，琴音响起，化作熟悉的旋律，流进在场三人的耳中，只是，这次不再是幻象，而是真实之音，却契合着幻象，不分彼此。

此时，钢琴曲的第一篇章《梦》，已然进入尾声！

随着琴音婉转，渐渐低沉，而后，就在幻象之音慢慢消去的那一刻，李云手指再次一按，现实中，琴音再次回响，弹奏起全新的旋律！

这是新的篇章，全新的续作，第二篇章《月》，开始！

琴音终于撤去了梦幻的面纱，不再给人留有遗憾，犹如风停云散的夜空，皎洁的月光不仅唤醒了沉醉梦幻的诸人，更将李云披上了一层华丽的衣裳，伴随琴音，犹如夜空飞舞的精灵，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短发少女也慢慢站直身体，不再抵抗，耳边听着音乐，双目却怔怔看着眼前正弹琴的李云。

直播少女涵涵如是。

而小萝莉囡囡，此时她脸上的晕红已经慢慢淡去，虽依旧苍白，眸中的光亮却不减，正惊喜的看着李云，享受着他给自己带来的音乐盛宴。

两分钟后，《月》也慢慢淡去，最后一个篇章《空》，随之在夜空中响起！

月色再美，尚有阴晴圆缺，而理想也好，红尘也罢，诸如梦幻，既往成空。

《空》之篇章作为终结，在似空非空中，也让在场三名听众缓缓从梦幻星空里脱离出来，即便如此，她们依旧嘴角含笑，只细细咀嚼其余味，却不留怅然，正所谓空而不空，只要念头通达，则心足矣。

琴音终于落下帷幕，此时，在所有人平静的目光下，钢琴上方，一道模糊的人影缓缓浮现，对李云深深鞠躬后，彻底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