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层面料很光滑,皮肤贴上去,冰凉凉的。他直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脸不知不觉已经变得很烫,连同他的耳朵一起,像是刚被火烤过。
无法控制的心跳、冷热相贴的温度、混乱不堪的思绪……秦淮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心脏的软肉里生根发芽了。
他有些慌张,有些害怕,却并不抗拒,甚至为此感到高兴。
算高兴吗?秦淮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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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放学,吕一哲照例在教室门口等他。秦淮利落地收拾好书包,起身准备跟着他一起往外走。
“唉,再等会儿,”吕一哲拉住他的衣角,眼睛却还透过窗户看着教室里头,说道,“等罗京一起走吧。”
秦淮垂下眼,看着他拽住自己衣服的手。
明明是和枭遥拉他时一样的动作,可秦淮的内心却没有一丝波澜。他还想再探究探究,吕一哲就把手收回去了。
秦淮说:“你再拉一下。”
吕一哲转头看他,没听懂,疑惑地“啊”了一声。
秦淮啧嘴,把自己的衣角递过去,又说一遍:“你再拉一下。”
闻言,吕一哲犹犹豫豫,伸出手,把对方递过来的衣角拽住了。他抬眼,盯着秦淮的脸,似乎是想通过对方的表情看出对方的意图,然而,秦淮还是一张万年不变的臭脸,什么微妙的变化都没有。
少顷,秦淮拧着眉心将吕一哲的手重重拍开,闷声闷气道:“算了。”
吕一哲还是没懂,揉了揉自己被拍打的手背,凑上去问:“啥意思啊?”
“没啥意思,”秦淮若有所思地别过脸去,说,“跟你无关。”
罗京和丁斯润两人很快就背着书包一前一后从教室出来了。见到来人,吕一哲顿时对盘问秦淮失去兴趣,转头跟罗京说话去了。
吕一哲看起来很雀跃,秦淮觉得,如果人的屁股后面长了尾巴,吕一哲现在就能依靠甩成螺旋桨的尾巴飞到天上去。
他不紧不慢走在后头,又观察起另外两人。
罗京还是很热情——她好像对所有人都挺热情的,永远都是一副豪爽大方的模样,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女侠”应该是最合适的——吕一哲在旁边咋咋呼呼地说话,她就认真地听着,听到滑稽的事儿了,就毫不遮掩地大笑起来。
丁斯润走在她的身边,就显得格外文静——校服穿得一丝不苟,不像罗京或者吕一哲那样敞开拉链,裹得略显呆板;书包的两条肩带规规矩矩地挂在两边的肩膀上,调整的长短也是刚刚好,不像罗京背得那样松垮,转一下身子还会甩一下包。她不主动参与罗京和吕一哲之间的谈话,只是默默地听着,时不时偷偷瞟身边的女生一眼。
丁斯润的目光好像总是落在罗京的身上。教室空着的时候,她会和罗京前面的同学换位置,和罗京一起看课外书,一起写作业,傍晚的时候,还会拉着罗京一起去吃饭。
秦淮想起来,他曾经听吕一哲这个爱讲八卦的家伙提过一嘴,丁斯润有一个暗恋的人。
暗恋……也就是喜欢。
喜欢?
秦淮又看向吕一哲。
吕一哲的目光也总是落在罗京的身上。他还会在难得的活动课想尽办法跑到隔壁班来,搬着小板凳坐到罗京旁边去,或者像现在一样,明明不顺路,可也要一起从教室走到学校门口再作分别。
喜欢……
这算是喜欢吗?
他小时候陪秦漾看电视剧的时候,总是能在男女主的告白里听见——“我的目光总是忍不住追随着你”——这种话,肉麻得不得了。年幼的秦淮听不太懂,但鸡皮疙瘩还是掉了一地,缩着脚趾捂着耳朵,在秦漾的抗议声中坚决把电视关掉了。
喜欢……什么算是喜欢呢?丁斯润对罗京算是喜欢吗?还是吕一哲对罗京的这种才算喜欢?
喜欢就是想要看着一个人,就是想要待在这个人的身边吗?
秦淮思绪运转着,感觉某个困扰了他一整天的问题就快要想通了,可他抠了抠手指,又觉得还缺少点什么证据,还差那么临门一脚。
也许要问问吕一哲,问问他的心情才能知道。
秦淮突然有点儿想吃糖了。
玉白色包装,荔枝味的夹心糖。
他伸手探进自己的校服口袋,可口袋里只有他的饭卡,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秦淮的情绪忽然在这一刻坠入谷底。他说不清为什么,好像空的不只是他的口袋,而是他的这副躯壳一样。
这感觉让他不自在,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失落的源头只是一颗糖。
居然只是因为一颗糖。
秦淮不爽地撇了一下嘴,跟着前面的人走下楼梯。
“秦淮。”
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问候。这声音秦淮听过好多好多次,有像此时此刻一样笑意满盈的,也有难过委屈的,还有欢欣雀跃的,但……都和这一声不太一样。
秦淮的心跳慌乱地空了一拍。
他回过头,在几节台阶之上,看见了枭遥。
离放学铃响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了,走廊和楼道里的人不多,淡白色的月光和昏黄的照明灯光混在一起,在花岗岩地面上留下浅色的影子。枭遥站在那片影子之外一步的距离,金属边的黑色镜架泛着不明显的光。
他的眼睛似乎也在这光里变得亮闪闪的。
这身影像一阵挟带着种子的细风,将秦淮心里那空落落的感觉挥去,又悄无声息地填满了。
有一个答案正随之破土而出,在他的胸膛中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第58章“你真哭了啊?”
枭遥发现,近两天秦淮在躲着他。
比如在食堂偶尔碰见的时候,他开口想打招呼,秦淮却目不斜视地笔直从他面前走了过去,动作僵硬无比,耳边还飘着一缕可疑的红云;再比如上化学课的时候,秦淮要么低着头在写东西,要么抬着头在看板书,坐得端端正正,依旧一副目不斜视的模样,还会无视他的戳戳和目光;还比如活动课时,说好的相互补习共同进步,秦淮却总是走神发呆,喊他了,他才如梦初醒般“哦”一声,然后继续心不在焉地写题。
枭遥回想了很多很多遍,都不记得自己有什么时候惹这个人生气了。
他不知道,秦淮也不提,两个人不知道在较什么劲,一个星期说的话还没有以前一节课上用纸笔传的小话来的多。
而在这个状态里,更煎熬的显然是秦淮。
自从那天晚上放学在楼道里碰见枭遥以后,他就总是心神不宁,老师在上面讲,他在下面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地听,笔记和板书一字不落全抄得整整齐齐,脑子却一点都没记。偏偏这种时候坐他旁边的人还要用笔戳戳他,在草稿本的角落里写字问他“你怎么了”。
秦淮能怎么回答?他总不能说他怀疑自己喜欢人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