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到队伍末端,即使才几句话的功夫,他们和吕一哲一行人之间就已经隔开了几个路人,不过差距并不算大,应该不至于岔开。才刚站定,枭遥便说道:“说真的,其实我小时候很怕高。小学有一次搬家之后,我从新卧室醒过来,迷迷糊糊就去拉窗帘,结果一看有二十多层,我的腿一下就软了,整个人都吓得摔在地上,膝盖上磕的淤青养了大半个月才好”
他描述得很生动,还时不时配合着表情和手势,显得很有意思。秦淮听着,情不自禁笑出了声,可是一笑,他又故作冷漠地别过脸去,只留给枭遥一个嘴角抽搐的侧脸。
秦淮整理好表情,转回脑袋,一挑眉尾,调侃道:“你胆子这么小啊。”
“那是小时候,”枭遥辩解道,“我现在不怕高了。”
“真的?”
“真的。”
虽然枭遥的眼神十分坚定,其中还有一些类似于“请你相信我”的恳求,但秦淮一律无视了。他装作很捧场的样子连连点头,但在别人看来,应该毫无诚意。
现在正是下午一两点钟的时候,游乐场里各个项目的队伍并不算很长,不少游客都还在餐厅吃饭。半个多钟头过后,他们就排到了大摆锤的设施门口,等现在这一批结束,他们就能上去了。
走得近了,被游乐设施甩得四脚朝天的游客们的叫声就显得更加清晰响亮,尤其大摆锤荡下来,从门口扫过去时,都能听见有人扯破嗓子的哭喊声:“放我下去——”
这场面光是看着就很刺激,再配合门边工作人员像雕塑一般毫无波澜的脸一起观赏,两厢对比强烈,居然还显出几分滑稽来。
吕一哲和后头的游客商量了一下,沟通妥当后,便带着罗京和丁斯润与他们换了个位置,排到了秦淮和枭遥前面。
一过来,吕一哲就抓住秦淮的胳膊,语气既兴奋又紧张:“怎么办!他们快下来了!要到我们了!”
秦淮被他拽得东倒西歪,伸手扶住身旁的栏杆才堪堪稳住身形。
随后,吕一哲松开他,又调转方向,一把抓住了枭遥的肩头,道:“怎么办!我有点紧张!我要是想吐,千万记得把我推到垃圾桶旁边再吐!”
枭遥睁圆着眼睛,似乎没反应过来,只茫然地跟着他的话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霍霍完秦淮和枭遥,吕一哲又转过身去,先是捏着罗京的袖子哀嚎两声,再是拉着丁斯润的斜挎包包带发表遗言。
“呃啊啊!老天爷见证!我绝对不是怂包!我绝对不是怂包!”
“如果我不能活着走出去,请帮我转告我的爸爸妈妈,我爱他们……”
他夸张的表情和抑扬顿挫的语气十分好笑,尤其是大家都知道他爱演,就也很配合,都顺着他的话往下接。
等他胡说八道完,上一批游客都已经离开,工作人员打开限行门,数着人头将他们放了进去。
吕一哲说什么都要坐在秦淮和罗京中间,用他的话来说,两个Alpha中间的座位是全世界最有安全感的地方。丁斯润不置可否,见罗京的另一边还有空位,便直接过去坐下了。枭遥不用说,很自然地就跟着秦淮在相邻的位置落了座。
秦淮抬手将压肩用力摁下,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将安全带和压肩固定牢靠。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有点儿紧张起来。
他不可控地开始想象自己被甩飞出去然后自由落地砸在地上的画面,光是脑补一下就让人不住腿软。
“秦淮。”
“嗯?”
秦淮转头朝旁边看过去,但压肩很厚,他看不见枭遥的脸,于是只好将背挺直一些,伸长脖子往外瞧。
为了安全,枭遥将自己的眼镜摘掉了,和秦淮的厚外套一起放在了设施旁边的临时寄存柜里。阳光明媚,却不刺眼,将他眸底的颜色映得格外通透。
他低声对秦淮说:“我一会儿害怕可不可以抓你的手?”
“……不可以。”
闻言,枭遥“哦”了一声,接着又问:“那我害怕怎么办?”
秦淮莞尔,笑着反问他:“你不是说你长大以后就不怕高了?”
片刻,枭遥缩回脑袋,闷闷地说:“怕的。”
怕的。
像嘟囔般吐出的两个字,比即将到来的失重感还令人悸动。
秦淮收回目光,目视前方,不说话了。
工作人员最后检查一圈安全装置以后,一声哨声响起,大摆锤底下的地面缓慢下降,最后沉到最低。
脚底的支撑消失了,悬空的状态让人内心更加忐忑不安。秦淮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他又开始胡思乱想,担心自己的鞋会不会在中途被甩飞出去,砸到某个倒霉路人的头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大摆锤还没开始动,吕一哲就已经闭着眼叫起来,“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他的叫声撕心裂肺,心酸得好笑,旁边的几个人顿时没那么紧张了,罗京和丁斯润更是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游乐场的园区里播放着近几日的热门歌曲,秦淮双手紧紧抓着压肩上的把手,闭着眼跟着音响里的歌曲哼唱。他也不管有没有听过,也不管自己会不会唱,更不管自己在不在调上,只要能转移一点注意力就行。
等待设备启动的那半分钟简直是一种煎熬,秦淮都快分不清自己是兴奋还是害怕了——大概率是兴奋吧,毕竟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害怕的东西。
然而,当大摆锤开始左右摇动时,他两眼闭得更紧,连同鼻子都一块儿皱了起来,下意识地哼出了声。
他声音不大,能听出来还是在憋着的,但很不巧的是,枭遥好像听见了,还伸出一根手指来,在他的大腿上戳了一下。
秦淮警觉地将他的手拍开,垂死挣扎一般警告他:“不许笑我!”
枭遥很乖巧地应下,可语气中的笑意却难以隐藏:“嗯,我听你的。”
秦淮因为紧张不安而变得滚烫的脸颊顿时变得更热了。
他绷着嘴角,带着一种莫名的壮烈,两手死死抓住压肩上的把手,感受着耳边越来越快越来越响的风声。失重感令人头晕目眩,更令他感到危险,尤其是整个人被倒吊在最高点时,他抓着压肩的双手都用力到掌心出汗。
这种不安全感让他恐惧得无法思考,但在其中又夹杂着一丝亢奋。于是,秦淮一边畏惧高空,一边又忍不住在背风的时候睁开双眼,眺望这片滚动着的地和天。
旁边吕一哲的哭喊已经快要达到“惊天地泣鬼神”的程度,罗京和丁斯润本来都在尖叫,但很快就都被他那鬼动静给逗乐了,一边笑一边骂,十分喜感。
在空中被甩了几轮,秦淮渐渐没有那么慌张了。他试着将死死抓着压肩的双手松开,自然垂下,假装自己是一只被扔进滚筒洗衣机里的水母。
这只水母被捆着左滚几圈,右滚几圈,正着滚几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