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梦魇

“你说的没错，”绯月柔声说，“我不是个战士，我只能治疗人的伤痛。

我没有统领大家对抗邪恶，恢复世界平衡的能力，我的责任是要找到有智慧、有能力担当这个任务的人——并亲手把白金碟交给他。”

伙伴们沉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然后……

“我们得要离开，罗伯特”罗德利斯从南面的角落低声道，眼睛看着门外。“你听。”

号角，每个人都可以听到由许多、许多号角所吹出来的尖锐声响。

“大军出动，”罗伯特低声地说，“战争开始了。”

大伙在曙光中逃离了孤土龙之巢穴。他们逃向西边，朝着山脉前进。

迎面吹着早冬刺骨的冷风。干枯的树叶被凛冽的寒风吹得四处飞扬。

他们决定要回到维洛，一方面采购补给，一方面打听任何与之相关的消息，希望能够推测出哪里能够找到这个领袖。罗伯特可以预见在这个讨论上会有很多争执。

史东已经开始讨论着有关索兰尼亚的状况，绯月推测这个人可能在海文，罗伯特自己则觉得白金碟存放在精灵王国里最安全。

不停地讨论着尚未成型的计划，他们没有注意到夜已降临。他们一路没有看到任何的龙人，因此假设这些逃出孤土龙之巢穴的龙人都赶往北方，加入猛敏那大王的军队。

银色的月亮升起，接着是红色的月亮。大伙不停地在往上爬，号角的声音让他们精疲力竭地赶路。

最后他们终于在山腰上扎营。吃完一顿无味的晚餐，他们不敢燃起营火。设好了哨之后，大伙沉沉地睡去。

罗德利斯在天色灰蒙蒙的时候突然醒来。他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他在做梦吗？不对，那个声音又出现了——某个人啜泣的声音。又是绯月，法师气恼地想着，开始躺下准备继续睡觉。

突然他看见扑扑，可怜地蜷缩成一团，在毯子里偷偷哭着。

罗德利斯看看四周。每个人都已经睡着，只剩下哈勃在营地另一边守夜。矮人很明显地什么都没有听到，也没有注意罗德利斯这个方向。

法师站起来，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半跪在溪谷矮人的身旁，他把手放在她的肩上。

“小家伙，怎么一回事？”

扑扑转过身面对他。她的眼睛满布血丝，鼻子红红的。脏脏的小脸上挂着泪珠。

她用力地吸吸鼻子，并且用手擦掉鼻涕。“我不想要离开你。我想要跟你走，”她断断续续地说，“但——喔——我好想念我的朋友！”她双手捂着脸，居然无法克制地啜泣起来。

罗德利斯的表情变得无比的温柔，那是种在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人看过的表情，他伸出手抚摸着扑扑纠结的头发，完全能够体会这种无力和害怕的感觉，最后只能换来嘲笑和同情。

“扑扑，”他说，“你对我来说是个真正的好朋友。你救了我和那些关心我的人一命。现在你再帮我最后一个忙，小家伙，回家去。

我接下来的旅程非常的艰苦和漫长，我不能要你和我一起去。”

扑扑抬起头，眼睛一亮。但忧伤的阴影随即落在她的脸上。“但没有我你会不快乐。”

“不会的。”罗德利斯笑着说，“我的快乐就是知道你已经安全地回到家人的身边。”

“你确定吗？”扑扑急切地问。

“我确定。”罗德利斯回答。

“那么我就回去。”扑扑站起来。“但我要先送你礼物。”她开始翻着自己的包包。

“不用了，小家伙，”罗德利斯准备开口拒绝，脑中浮现上次的死蜥蜴，“没有必要——”当他看到扑扑从袋中拿出来的东西时，这些话卡在他的喉中——一本书！

他惊讶地看着，目睹着黎明微弱的光线照在深蓝色封面，银色字体的书上。罗德利斯伸出颤抖的手。“费斯坦但提勒斯的法术书！”

“你喜欢！”扑扑害羞地说。

“是的，小家伙！”罗德利斯收下这珍贵的礼物，爱怜地抚摸着它的封面。“你是在哪里——”

“从龙那里，”扑扑说，“当蓝光亮起来的时候。我高兴你喜欢这个礼物。

现在，我回去。找到伟大的扑扑·菩吉一世。”她背上包包，接着她停下来，转过身。

“你的咳嗽——确定不要蜥蜴来治吗？”

“不用了，谢谢你，小家伙。”罗德利斯说着，边站起身。

扑扑伤心地看着他，然后——非常大胆地——她抓起他的手，很快地亲了一下。她转过身，低下头伤心地痛哭着。

罗德利斯默默无语地上前几步，把手放在她的头上。如果我有任何的力量，神啊，他对自己说，还没有发掘的力量，就让它保护这个小家伙一辈子平安快乐吧！

“再会，扑扑。”他柔声说。

她崇拜地睁大眼睛看着他，接着转身，在那双不合脚的鞋子所容许的范围内尽快地跑开。“怎么搞的？”哈勃说，从营地的另一边走来。“喔！”他看见扑扑跑开。“所以你终于把你的宠物溪谷矮人给赶走了。”

罗德利斯没有回答，只用带着无比恨意的眼光看着矮人，矮人不禁打了个寒颤，赶快回到营地的另一端。

法师把魔导之拥拿在手中，欣赏着。他渴望打开它。好好地发掘里面的无尽宝藏。但他知道还得要花很多的时间研究才能够看懂这些新法术，更别说使用它们了，但这些法术可以带来更多的力量！

他满足地叹口气，抱着这本新的法术书。然后他把它很快地放进背包里，和旧的法术书放在一起。

其他人很快就会醒来了，让他们去猜我是怎么拿到这本书的。

罗德利斯站起身，看着西方，他的家乡，天空已经开始被早晨的阳光照亮。突然他觉得身体僵硬。他丢下背包，跑过营地去跪在罗伯特身旁。

“罗伯特！”罗德利斯喊道。“快起床！”

罗伯特醒过来，一手抓着匕首。“什么——”

罗德利斯指着西方。

罗伯特眨着眼，试着要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在半山腰上可以看到的风景十分的壮丽。它可以看到高耸的树逐渐连接上大草原。在草原之后，蜿蜒伸向天空的是——

“不！”罗伯特咳着说。他抓住法师。“不，这不可能！”

“是的，”罗德利斯低声道。“维洛烧了起来。”

莉娜把抹布从桶子里拿出来，呆呆地看着水变黑。她把水桶从地面拉上来，送来所需要的水。接着她想，干吗非得这么麻烦呢？

拿起抹布，她又开始继续擦着吧台。她以为欧提克没有注意到她，便偷偷地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但欧提克注意到了。他肥厚的手抓住了莉娜的肩膀，温柔地将她转过身来。莉娜哽噎着把头靠上他的肩膀。

“对不起，”莉娜抽噎着，“我就是没办法擦干净！”

欧提克知道，这当然不会是女孩掉眼泪真正的理由，但也算接近了。他温柔地拍拍她的背。“我知道，我知道，孩子，别哭了。我明白。”

“都是这些该死的灰！”莉娜嚎啕大哭。“它在每样东西上都盖了一层，每天我把它擦干净，第二天又会这样。到处都一直在烧，烧，烧！”

“莉娜，别担心。”欧提克抚摸着她的头发说，“该知足了，我们的店都好好的……”

“知足！”莉娜把他推开，红着脸说。“才不！我希望这里和维洛的其他地方一样通通烧成灰，他们就不会来这里了！我希望这里也烧成灰——我希望这里也烧成灰！”

莉娜趴在桌子上，不可遏抑地大哭起来。欧提克搂着她。

“我知道，亲爱的，我知道。”他重复说着，一边抚平那件令莉娜曾经感到无比自豪的上衣的袖子，莉娜一直以这件衣服的洁白感到骄傲。

现在上面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就像这座残破的小镇一样。

对维洛展开的攻击毫无预兆。虽然北方的难民开始涌入这座小镇，诉说着有翅膀的巨大怪物的恐怖故事。

但韩德瑞克向小镇的居民保证他们绝对安全，小镇也会平安无事。每个人都相信他，因为他们需要一个寄托的对象。

然后，恶龙之夜悄然而至。

旅店当天挤满了人，因为这是少数几个可以让人们忘却北方天际有着不祥暴风雨的地方。炉火旺盛，麦酒香醇，加了辣味的马铃薯更是可口。

但即使在这样的地方，仍然不能避免恐怖传说的入侵，人们紧张地讨论着有关战争的传言。

韩德瑞克的话让这些不安的心灵平静下来。

“我们不像北方那些愚蠢的家伙，胆敢抵抗龙骑将的威势，”他站在一张椅子上大声喊着。“猛敏那大王亲口对海文的追寻者评议会保证，他要的只是和平。

他要求我们同意让他的大军经过我们的城镇，以便征服南方的精灵王国！我说，我们应该给他更多的帮助！”

韩德瑞克停下来接受稀疏的掌声和叫好声。

“我们已经忍受这些精灵太久了。我说，让这个猛敏那把他们赶回西瓦诺斯，赶回他们的老家去！事实上，”韩德瑞克开始鼓动群众，“你们这些年轻人也应该考虑加入这名大王的麾下。

他真是个人物！我曾经见过他！他是个真正的牧师！我看过自他手中创造出的奇迹！我们将在他的领导下迈入一个新的时代！

我们将把矮人、精灵还有所有其他的异类赶出我们的家园……”

外面传来了一阵低沉的隆隆声，像是河流汇入海中的声响。大伙突然安静下来，迷惑地听着，试着要找出声音的来源。韩德瑞克惊觉到已经失去了群众的注意，不悦地四处张望着。

隆隆声越来越大，距离越来越近。突然整座旅馆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少数人尖叫了起来，大多数人争相挤向窗口，试着要看清楚外面的状况。

“下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有人说。

“这么黑，我连楼梯都看不见，”另一人喃喃道。

接着黑暗消失了。

火焰在旅店外爆裂开来。一阵热浪击向旅店，把玻璃震碎，碎片撒了里面的顾客一身。

这座坎德拉上从无风暴可以撼动的苍老大树，开始因为这场爆炸而缓慢地摇动起来。

旅店倾斜了。桌子开始滑动，凳子撞上墙壁。韩德瑞克失去平衡，跌下椅子。火星从壁炉里飞溅出来，和天花板上的油灯以及桌上的蜡烛一起烧了起来。

一声尖锐的叫声穿透了大伙的迷惘，那是某种生物的叫声，声音中满是冷酷和仇恨。隆隆声通过了旅店的上空。一阵风吹过，黑夜被南方的一道火墙照亮。

莉娜手中一整盘的酒杯脱手飞出，她紧紧地抓着吧台深怕摔倒。周围的人叫喊着，有些人是因为恐惧，有些则是因为疼痛。

维洛顿时陷入一片火海。

橘红色的光芒照亮了旅店，从破碎的窗户中飘进了浓密的黑烟。木头燃烧的气味直冲莉娜的鼻子，还夹杂着更可怕的味道：人肉的焦臭味。

莉娜不停地呛咳着，抬头看到火舌已经舔上了旅店的大梁。火焰的劈啪声和伤者的哀号声构成了一首属于地狱的交响曲。

“快灭火啊！”欧提克疯狂地喊着。

“厨房！”厨师疯狂的冲出门外，她身上的衣服还冒着烟，身后是一道难以穿越的火墙。

莉娜从柜台后抓出一杯麦酒，倒在瑞雅的衣服上，并且抓住她，让衣服上的火熄灭。厨子颓然坐在椅子上，不可遏抑地啜泣着。

“快逃！整个地方都要烧起来了！”有人喊道。

韩德瑞克推开受伤的众人，是几个一马当先逃出去的人之一。他站在旅店的门口，惊讶地抓住栏杆，没有办法动弹。

他向北方看去，看到整片燃烧的树林，在可怖的火光下，可以清楚的看到数以百计的怪物翅膀所反射的光芒。

这便是龙人的地面部队。他害怕地看着这些先头部队气势汹汹地走进维洛，知道后面一定有更多的部队。

而他们头上有着飞翔的生物，从床边故事里飞出来的怪物。

这就是星坠大陆上最强大古老的生物——龙。

五只红色的巨龙在被火焰所照亮的夜空中飞翔。一只接一只地俯冲而下，用魔法的黑暗笼罩全镇，口中吐出的烈焰让小镇陷入炼狱。

几乎没有任何的武器可以伤害它们，弓箭手在这样的能见度下根本没有办法瞄准，战士更不可能挥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