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装着茶的大陶壶正在炉火余烬上保温,只见仆人把茶倒进一只茶杯里然后端给菲林,并且祝福菲林:“像人们的国王般好好地喝下这杯茶,就会享有他的宁静沉着。”
菲林伸手接过茶杯举到唇边,呼吸着茶的热气,并且用舌头轻轻沾了一下。它闻起来既温暖又辛辣,还在菲林的舌尖留下刺刺甜甜的感觉。
菲林并没有喝这杯茶,只是微笑地放下茶杯。
“挺好的茶,但含笑叶不是会上瘾么?”菲林直截了当地问国王。
他低头对菲林微笑。“喝一点点没事的。瓦乐斯向我保证这对我的神经很好,也可以促进我的食欲。”
“是的,它真能促进食欲。”仆人插嘴。
“喝得愈多就想喝更多,所以快快喝完吧,卡兹。毫无疑问呆会儿就有人来陪你了,所以你喝得愈多,就愈不用和他分享。”
仆人比出了个含苞待放似的手势,正好在门一打开陛下走进来的时候朝着门挥挥手。
“喔,有更多的访客。”克里克国王愉快地发出咯咯的笑声。“这无疑是个愉快的夜晚。坐下来吧,我的儿子,坐下吧!卡兹刚才说他度过了烦扰的一天,所以我让他喝这茶舒缓一下。“
“这对他一定有好处的。”陛下愉快地赞同,然后转头对菲林微笑,“烦扰的一天,卡兹?”
“挺令人烦恼的一天。首先,马厩那儿有个小麻烦。一位公羊公爵的属下在那儿宣称公爵买了四匹马,其中一匹是峭壁,也就是用来和母马交配的种马。
我对他说一定出了什么差错,因为文件上没有国王的签名。”
“喔,那些啊!”国王再度咯咯地笑着。“陛下应该拿来给菲林签名的,但是菲林忘记了。不过,现在事情都解决了,而菲林确定这些马匹翌日就可出发前往提尔司,公羊公爵也将发现它们真是一群好马。
他可真是谈了一桩好交易。”
“我从来没有想到人们需要把公鹿堡最好的马匹卖出去。”菲林平静地说道,同时看着陛下。
“我也没想到,但是国库的结余愈来愈少,让人们不得不采取非常措施。”他冷冷地看了菲林一会儿。
“绵羊和牛也得出售。总之人们没有足够的粮食让它们过冬,卖掉它们总比目睹它们在这个冬季饥寒交迫来得好。”
菲林简直气坏了。“人们为什么从来没听说这些短缺?菲林从没听说收成不好。没错,现在时局艰难,但是——”
“你没听说?那是因为你根本没注意听。当你和我哥哥仍沉浸在战争的光辉中,他就得处理资金好支付战争所需,而且钱也快用光了。
菲林明天就得告诉建造新战舰的造船工人,看他们是要为了热爱工作而继续出力,还是离开工作岗位,只因国库已无法支付他们的薪酬,也买不起战舰完工所需的材料。”他说完便把身子靠回椅背上看着菲林。
在菲林内心的赫尔墨斯十分焦急,而我也只能看着克里克国王。“这是真的么,陛下?”菲林问道。
克里克国王吃了一惊,望着菲林然后眨了眨眼。
“我签了那些文件,不是么?”他看起来挺困惑,他想他的心大概飘回了之前的谈话上,并没有倾听人们目前的对话;在他脚边的仆人则出奇地沉默。“菲林以为我签了那些文件。那么,现在就拿来给菲林,让人们把这件事情处理好,然后继续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那么,该怎么处理维洛特鲁的状况?劫匪真的已经接收近邻群岛的部分地区?”
“维洛特鲁的状况?”他说道,然后停顿片刻思索,又啜了一口茶。
“维洛特鲁的状况人们恐怕也无可奈何。”陛下难过地说道,接着圆滑地补充,“这回维洛特鲁得自行处理自己的问题。
人们无法乞求五大公国保卫一个荒芜遥远的海岸,至于劫匪攻占的也只是些冰冻的岩石,他还真希望他们会喜欢那儿。人们需要照顾自己的人民,也得重建属于人们的村落。”
菲林空等着克里克振作起来替维洛特鲁说几句话,但当他仍保持沉默时,他就平静地问道:“渡轮镇可不是什么冰冻的岩石,至少在红船来袭前还不是这样。
还有,维洛特鲁何时不再是五大公国的领土?”菲林看着克里克,试着让他注视菲林的双眼。
“陛下,他恳求您,下令凯东过来,吩咐她和赫尔墨斯暗语传声,这样你们就可以共商对策了。”
陛下对人们猫捉耗子般的对话愈来愈不耐烦。“你这狗崽子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关心政治?”
他恶狠狠地问菲林。“你为什么不明白国王可以不经王储核准就做决定?你质疑国王的决定么,卡兹?你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么?菲林知道赫尔墨斯把你视为宠儿,或许你挥舞斧头的冒险事迹也让你自傲了起来。
赫尔墨斯觉得闲逛寻找一只怪物还挺好的,他却得留在这里尽菲林所能让五大公国振作起来。”
“当王储赫尔墨斯提出寻访古灵的要求时,他也在场。”菲林指出。
克里克国王看来又走进另一场白日梦里,他正对着炉火发呆。
“菲林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陛下圆滑地反驳,“据菲林观察,你可愈来愈瞧得起自己了。
你坐在主桌用餐,穿着国王馈赠的服饰,而你不知怎么的就以为自己拥有特权,而不是任务。让菲林告诉你,看清楚你自己到底是谁,卡兹。”
陛下停顿了一会儿,他感觉到他好像看着国王,仿佛正衡量自己是否能在此时畅所欲言。
“你,”他用较低的语调继续说道,甜美的声音媲美吟游歌者,“你是那个根本没勇气继续担任王储的王子所生的私生子杂种,而你那位逝世的王后祖母出身平民,刚好和那位与她的长子发生关系而生下你的粗鄙女人,也就是你的母亲,有着相同的血统。
你名为卡兹银辉·致远,不过你只须搔搔自己就能发现你还是那个无名的小狗崽子。菲林看你得感谢菲林没把你送回马厩才是,但让你住在城堡里可也真令菲林感到难受。”
菲林不知道自己的感觉如何。夜眼因陛下恶毒的话语而怒火中烧,而赫尔墨斯当时可真想杀了他的亲弟弟。
菲林瞥见克里克国王双手握着那杯甜茶面对炉火做白日梦,而菲林用眼角看见仆人那苍白恐惧的双眼,他从未见过他有着如此恐惧的眼神。
只见他看着菲林而不是陛下。
菲林顿时察觉到自己已经起身站在陛下面前,他也抬头看看菲林然后等待,眼神透出一丝恐惧,却也闪耀着胜利的光芒。菲林真想揍他,不过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召来侍卫,只因这算是叛乱,他可会因此把菲林吊死。
菲林感觉衬衫的布料是如何紧绷,菲林的肩膀和胸膛因满腔愤怒而膨胀。
他试着吐气,用意志力松开紧握的双拳,这可需要时间。嘘,他告诉他们。
嘘,否则你们会让菲林送命。当他控制住自己的声音时,便开口说话。
“今晚可让菲林看清了许多事情。”菲林平静地说道,然后转头看着克里克国王,“陛下,他祝福您有个美好的夜晚,请您容许菲林先行告退。”
“嗯?所以你……度过了忧虑的一天,小子?”
“是的,陛下。”菲林柔声说着。当他站在他面前时,他那深沉的双眼就朝上方看着菲林的双眼,他也等待他应允让菲林离开。
菲林深深地凝视这对眼睛,发现他根本心不在焉,完全不是他以往的样子,而他只是困惑地看着菲林然后眨了眨眼。
“好吧!那么,或许你最好休息一下,他也是。仆人?仆人,菲林的床铺准备好了么?
记得先用暖锅暖暖床,这几天晚上菲林都觉得很冷。哈!这几天晚上!又是白天又是晚上,仆人,这话你要怎么说?”
仆人跳了起来,然后对国王深深地一鞠躬。
“菲林会说,国王陛下,这几天晚上想到白天的死亡就令人感到寒冷,可真是冷得让骨头都蜷缩了起来,一点儿也不假。
这股寒意可会让人给冻死,而躲在您的阴影里可比站在您太阳般的光热下来得温暖。”
克里克国王咯咯笑着说:“你真的是胡说八道,仆人,不过你一向如此。
大家晚安,去睡吧,你们两个小子。晚安,晚安。”
菲林在陛下用比较正式的语气和他父亲道晚安时赶紧溜出来,唯有如此,才不至于在菲林走过瓦乐斯身边时想打烂他那张假笑的脸。菲林一走到外面的走廊,就迅速回到自己的房间。
菲林想菲林会采纳仆人的建议,把自己藏在艾特罗的房里,最好别站在国王儿子面前忍受他的盛气凌人。
菲林独自在自己的房里度过那个夜晚。菲林知道当夜渐渐深了,艾莉安娜会纳闷菲林怎么没去敲她的门。但菲林今晚没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