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阿发的意思。”菲林平静地说道,然后问:“赫尔墨斯王子呢?”
他皱起眉头用怪异的眼神注视菲林。“你不知道他要回来?”
他稍作停顿,接着更大声地说,“在菲林回来之前就传讯息了,你没收到么?”
“人们什么也没听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回来了?”
博尔赫斯环视着一群目瞪口呆的马童,眼神里又透露出一些菲林所认识的博尔赫斯的特质。
“如果你们都还不知道,那么这事儿可不容大家闲言闲语,他一定要直接去见国王。”他站直身子再次环视着马童和马夫,然后这位硬汉就用原有的吼声下令:“你们难道没事情做么?
等菲林从城堡里回来之后,倒要看看他不在的时候,你们是如何打理一切的。”
这些人仿佛阳光里的雾般一哄而散,只见博尔赫斯对阿发说:“你能照顾菲林的马么?可怜的红儿最后这几天都没得到妥善治疗,现在它回家了,好好照顾它吧!”
阿发点点头。“当然。菲林该找医师来么?我可以让他在这里等你回来。”
博尔赫斯摇摇头。“我自己能做的都做了。过来,卡兹,借你的手让我扶一下。”
菲林难以置信地把手伸出来,博尔赫斯就抓住菲林的手沉重地靠过来。
菲林首次低头一瞥,本以为他脚上裹着的是厚实的御寒绑腿,但其实却是绑在他伤腿上的厚重绷带。他支撑住这只腿,将大部分的重量放在菲林身上,然后一跛一跛地走着,让菲林感受到他浑身上下的虚脱。
和他距离这么近,他也闻到他全身因疼痛而流出的汗味。他的衣服又脏又破,手和脸也脏兮兮的,他怎么也想不到菲林认识的这个人会变成这样子。
“请告诉我,”菲林一边搀扶他走向城堡,一边平静地问道,“赫尔墨斯还好吧?”
他还菲林一丝微笑。“你认为如果赫尔墨斯王子死了,那我还能苟活么?你真是侮辱了我。
况且,你也用点头脑想想,你应该知道他是死还是受伤了。”他稍作停顿然后谨慎地端详菲林,“你应该知道吧?”
他显然在说菲林和赫尔墨斯的奥秘法术联系,他也只得羞愧地坦承。“人们的联系不稳定,有些事情很清楚,另一些就很模糊。这件事我一无所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看来若有所思。“赫尔墨斯说他会试着把话经由你传给克里克,但如果没有的话,他就得亲口把这讯息告诉他。”菲林没再多问。
我已经忘了博尔赫斯有多久没见到克里克国王了。早上不是见国王的最好时机,但是当他如此告诉博尔赫斯时,他说宁可在这不甚妥当的时刻立即报告,也不愿拖延讯息。
所以当人们敲门时,很惊讶地发现居然进得去,一进去之后才明白原来是因为瓦乐斯不在。
反而是菲林一进门,仆人就亲切地问菲林:“回来吸更多熏烟么?”接着,当他看到博尔赫斯时,脸上嘲讽般的笑容就消失了。
他注视菲林的双眼,“赫尔墨斯王子呢?”
“博尔赫斯来向国王报告。”
“菲林会试着唤醒他。
虽然他这阵子都是这样,不过无论他是睡是醒都可以报告,反正他都能注意到。”
虽然我已经习惯仆人的嘲讽,但这话听起来还是挺刺耳的。这番讥讽有些不对劲,只因他语气中蕴含太多的听天由命。
博尔赫斯用忧虑的眼神注视菲林,接着悄悄问菲林:“国王怎么了?”
菲林摇摇头示意他保持安静,然后试着让他找个位子坐下来。
“菲林得在国王面前站着,直到他让菲林坐下。”他固执地说道。
“你受伤了,他会谅解的。”
“他是国王,那就是菲林所了解的。”
所以菲林不再勉强他。人们就这么等着,等了很久很久,最后仆人从国王的卧房走出来。
“他不舒服。”他提醒人们,“菲林向他解释了大半天才让他知道谁在这里,不过他还是会在卧房听你的报告。”
于是,他搀扶着博尔赫斯进入国王的卧房,也看到他面对这一片幽暗和烟味厌恶地皱鼻子。
熏烟辛辣的味道充斥整个房间,还有一些小香炉也仍燃烧着熏烟。只见仆人拉开床帘,人们就站在那儿看着他拍拍枕头塞在国王的背后,直到克里克微微挥手示意他站到一边。
菲林看着国王,心中纳闷自己为什么都没看出他的病征。这些病征其实显而易见,象是全身消瘦、发酸的汗味和发黄的眼白等等,这至少都是菲林应该观察到的。
博尔赫斯脸上诧异的表情,凸显出自从他上次晋见国王以来,这一切的变化有多大,但他很技巧地掩饰这份震惊,笔直地站在国王面前。
“国王陛下,他来向您报告了。”他以正式的语气说道。
克里克缓缓眨着眼睛。“报告吧!”他虚弱地说道,而菲林不确定他这是命令博尔赫斯,或仅是重复字句,博尔赫斯则将这当成指令。他一向坚持菲林详细精确地叙述事情,而他此刻的报告也同样巨细靡遗。
菲林站着,他就靠在菲林肩上描述他和赫尔墨斯王子是如何穿越冬雪不停地朝群山王国前进,而且是直言不讳地说。
这是一趟艰辛的旅程,即使在赫尔墨斯出发之前已先派使者传递讯息,但他们一路上所得到的支持和招待却不尽理想。
沿途的贵族宣称他们根本不知道赫尔墨斯要来,而且在很多情况下只有仆人招呼他们,所得到的接待和寻常的旅人没什么两样。
原本在定点会有补给品和额外的马匹等着,但事实并非如此,所以马匹所受的折磨比人还惨重,天气状况也十分恶劣。
当博尔赫斯报告时,他感觉到他浑身上下不时颤抖,就快完全虚脱了;但每当他开始摇晃时,就会深呼吸让自己稳住,然后继续说下去。
他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道,他们抵达蓝湖之前在法洛的平原遭突袭。他没有自行妄下结论,只是描述这群拦路抢劫的强盗如何运用军事手法作战,虽然他们的衣着没有任何代表公爵的颜色,却是一群打扮和武器都挺讲究的盗贼,而很显然赫尔墨斯就是他们的既定目标。
当两只驮兽逃跑时,没有一位攻击者脱队追逐它们,然而真正的盗匪通常宁愿追逐载货的驮兽,也不愿和武装人员搏斗。
赫尔墨斯的属下后来终于稳住阵脚成功地击退这批匪徒,而这群攻击者也明白了赫尔墨斯的侍卫将抵死护卫,宁可牺牲最后的一兵一卒,也不愿投降或让步,所以只得骑马就逃,将战死的同党丢弃在雪中。
“他们没有击败人们,但人们也非毫无损失。人们失掉了许多补给品,有七个人和九匹马丧生,两个人受重伤,其他三个人受轻伤。
赫尔墨斯王子决定将伤者送回公鹿堡,也让两个没受伤的人陪人们回来。
而他则继续执行任务,带领他的侍卫前往群山王国,然后让他们留在那里等他回来。敏瑞奉命负责人们这批回来的人,也携带赫尔墨斯的书面讯息。
菲林不知道那封讯息的内容,但是敏瑞和其他人五天前遭杀害,就在人们沿公鹿河行走时,突然在公鹿公国的边界遭突袭。
是弓箭手,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人们之中有四个人立刻被箭射死,菲林的坐骑则侧身受伤。
红儿是一匹年轻的马,它一中箭就惊慌失措,陷在堤岸里,他也跟着它陷进去。
河水很深,水流也很湍急,当他紧紧抓住红儿时,人们却一起跌进河里给冲到下游去,只听到敏瑞大声叫其他人继续骑,因为总要有人回到公鹿堡,但他们一个也没回来。
当红儿和菲林终于爬出公鹿河时,人们就回到原来的地方,然后便发现他们的尸体,但敏瑞身上的文件不见了。”
他站直身子口齿清晰地报告,用字简洁扼要。他的报告精简描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只字不提他对被遣送回来的感觉如何,和变成唯一生还者的感想。
菲林猜想他今晚一定会喝不少酒,也纳闷他是否想要别人陪他。但是此刻,他沉默地站着等国王发问,不过这片沉寂也太久了。“陛下?”他又问道。
克里克国王在床的阴影里移动。“这让菲林想起他年轻的时候,”他声音沙哑地说道,“我曾经持剑骑在马上。
当一个人无法再这样……菲林想,当一个人丧失了那种能力,他其实丧失了更多东西。不过,你的马还好吧?”
博尔赫斯皱了皱眉头。“菲林尽己所能医治它,陛下,它不会有什么永久性的损伤。”
“很好,情况至少还不太糟。对了,情况至少还不太糟。”克里克国王稍作停顿,接下来人们聆听着他的呼吸,似乎挺吃力的。
“你去休息吧!好家伙。”他终于生硬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