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旧忆

周六早晨，胖子早早起来，与昨晚的失魂落魄相比完全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依旧的嘻嘻哈哈，仿佛昨晚告白的出师未捷并没有对他的心情造成多大的影响，让于洋不禁对胖子多了一些审视的眼神。

与胖子聊了几句，于洋并没有感觉到胖子哪里不对，所以打了声招呼就去找李佳。

李佳要回家去给她妈过生日的，本来昨天下午就要走，可是晚上回去就到了夜里一两点，这对一个女孩子来说确实不安全。本着赶早不赶晚的原则，于洋“非常体贴”地将她本来预定好的车票退掉，然后替她买了今天早晨的车票。

李佳的家在洛城，和于洋是同一座城市，就在平城旁边。大巴车来往差不多需要五个钟头的时间，前提是不堵车。

李佳的行李不多，只有一个小包，这让于洋本来打算当一回体贴的“拎包客”这一意图没有得到落实。

不甘心的于洋还是强硬地将那个双肩背包抢了过来，背在了自己肩上，一路上不免掠夺了许多目光。

但是厚脸皮的于洋对那些目光不理不睬，一副无比受用的模样，反倒是李佳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好几次开口想要要回自己的包包，却俱是遭到了于洋的拒绝。

到了车站，人不算多，毕竟不是寒暑假，春运高峰时段。两人无边无际地胡扯了一番后，距离开车还有十几分钟时间，车站广播喊了好几次，李佳这才依依不舍地接过自己的背包打算上车。

她蓦然间抬头却是发现，于洋竟然一副楚楚可怜模样，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吓了李佳一跳。她不敢相信地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我就说不来送你了，你偏让我来，这下好了吧，忍不住，哭了。”

于洋满是委屈的表情，走上前将李佳揽在了怀里。

大庭广众之下，任是李佳和于洋在一起好一段时间，脸皮也受到了对方的感染，厚度与日俱增起来，也承受不起那么多目光的注视，俏脸立马羞红起来。

“你别这样，好多人看着呢。”

“看就让他们看吧，你这一走，我可是好长时间都看不到你了，听不到你说话，闻不见你的体香，一想起这些，我就不想让你走。”

“……我说大哥，我才走一天，明天下午就回来了，你这都舍不得，那你以前不认识我的那十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李佳有些无奈地开口，在平时，于洋看上去很高冷的一个人，为什么在自己这里会变得比自己还粘人，真是想不通。

“我以前都是略过的，直到遇见你，我才开始真正的活。”

“……”

李佳有些无语了，臭不要脸加上油嘴滑舌，他真的想找度娘问一问别人家的男朋友是不是也这样？

“乖啦，等姐姐回来给你带糖吃，现在放开姐姐啦，你看看，我肩膀上都是你的眼泪口水加鼻涕，我这样怎么回去见你丈母娘呢？”

“这么说你不走了？”

“你说呢？你要是再不放开我，我可就真的错过班车了啊，嗯，还有五分钟。”

“你要往哪儿走？把我也带走！”

“……好，那你去买票，我带你去见你丈母娘，不过你能不能活着回来，那就看你的造化了。”

“……”

于洋又抱着李佳磨蹭了三分钟，就在车站里面的车已经启动了之后，这才依依不舍地将李佳放开。

李佳白了于洋一眼，包包轮起擂了于洋一下，这才一路小跑过了安检，向班车上跑去。

“你包里有我送给丈母娘的礼物，记得给她。”

于洋冲着李佳的背影喊了一声，透过玻璃窗，看着李佳跳上班车，班车呼啸着载着李佳远去，他久久都没有收回目光。

“上次，你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而我也重新回到了这里。”

于洋不觉想起自己穿越重生前送李佳回家那一幕……

一月份的天格外寒冷，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着雪花，路上行人三三两两，行色匆匆地走在空荡的街头。

临近年关，车站里，旅客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于方寸之间，静候着客车的来临，期待着与家人一年一度，或者好多年才能够有一次的团聚。

虽然疲惫，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节日的着喜庆。

李佳被于洋送上回家的班车，千叮万嘱地叫她路上注意安全，但人只要是从坐上车的那一刻起，安全，就由不得自己掌控。

平城与洛城之间有一段临渊高速，平时司机通过这路段的时候莫不是放慢车速，小心翼翼的经过，但每年依旧会有许多车辆翻掉下去，车毁人亡的惨痛教训时刻都在上演。

人总是会有一种侥幸心理，每个人都有，于洋和李佳他们也都无法规避。

总是以为自己是幸运的，别人身上发生的事情到了自己这里一定不会发生，又或者我以前做过那么多次都没出事，这次，也一定不会有事。

这就像小孩子一样，由于无知，只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感受，总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所有人都只是自己的陪衬，是自己的配角一般。

然而上帝是公平的，侥幸的次数多了，就会偶尔给你来一次必然。很不幸的，这次的必然，发生在了李佳身上。

当于洋在平城第一人民医院看到李佳的时候，已经是人鬼殊途，阴阳两隔的局面。

冰冷的停尸间比外面的天气更加让人心底寒冷，一个个透着冷气的暗格，偶尔传出来轻微地“噼啪”声，让人心颤不已。

明亮的灯光，漆黑的暗格，雪白的裹尸布，还有门口传来那若有若无的香烛纸钱燃烧过后的气味，都仿佛宣告着这里是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生人勿近，活人止步。

那是一个漫长难熬的过程，于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里走出来的，他无视了旁边声泪俱下的李佳的父母，还有其他遇难者家属，走出医院。

夜幕早已降临，灯光摇曳中，雪花如同飘落人间的天使，洁白无瑕，仿佛是为了洗净令人痛不欲生的鲜红色彩。

脑海中回想着与李佳曾经经历过的一幕幕，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南新路203号。

“想要美梦成真，腰缠万贯吗？”

“想要貌美如花，钓得金龟婿吗？”

“想要白日飞升，成仙得道吗？”

“来找我们吧？南柯一梦，是你不二的选择？”

“呵呵！”

于洋记起了那段曾经在自己电脑上自动转跳出来的广告词，轻笑着走了进去。

南新路203号看上去仿佛一间酒馆，只有十多平大小，于洋进去后发现，里面除了一个穿着青色长褂，酒保模样的中年男子外，再无一人。

那男子看到于洋，好像早就料到他要来似得，从吧台里面拿出一杯子，然后从吧台后面的架子上取下一瓶酒，于洋看到，那瓶子上用朱笔篆书四个大字——南柯一梦。

“南柯一梦，呵呵，好名字。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而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于洋不禁想起【庄周梦蝶】这一名篇，而后又想到了他的【鼓盆而歌】，他自认自己做不到庄生那般旷达。

那男子看于洋若有所思，却不出声，将酒杯放在于洋面前，然后倒了满满一杯。

于洋听见倒酒声，看了那男子一眼，目光又转向酒杯:“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许多没有对你说过的话，梦里说给你听也是好的。”

说罢，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之后就出现了本文开头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