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茂闻睡到下午四点,再去开会也晚了,想起江慎苦守寒窑,打算去关心江慎一下,然而推开商暮秋的办公室,茶几上还是那堆高到能埋人的材料,江慎却不在。
江慎先回了江翠兰的住处,屋子里被打劫过一样,被翻得乱糟糟,衣柜里的衣服铺了一地,抽屉全都拉开着。
跟洗手间的戒指一个风格,桌上扎着一张照片,照片里是几个信封,信封旁边摆着几张存折。
照片上的信封上面有字:[给江慎娶媳妇][搓麻将][救急][棺材本]存折已经不见了,抽屉里真真假假的首饰也被洗劫一空,照片背面写着一个地址。
江慎跟着照片背面的地址来晏城东郊外的一座废旧厂房,门口几个小混混聚在一起打牌,见有人靠进,喝了两声,问江慎干嘛的。
江慎说:“我找人。”
一个三角眼的瘦高青年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双臂环胸问他找谁。
江慎说:“你们老大。”
那人笑了一声:“我们老大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江慎从腰上拔出一柄短刀,那人瞬间往后退了半步,江慎面无表情:“现在能见吗?”
周晓强过得挺舒服,在工厂小二楼的大办公室里安置了席梦思和真皮沙发,江慎上楼的时候还打发走两个姑娘,见江慎来了,叼着烟懒洋洋起身,招呼江慎随便坐。
屋里充斥污糟的烟酒色气,江慎站在门口没进:“就这么说。”
周晓强啧了一声:“别这么见外——是不是嫌我这地方寒酸?”
江慎皱眉:“我没时间说闲话,你想做什么?”
周晓强笑了:“这是什么话?就想见你一面,这不是请了几次都请不到,没办法吗?最近过得好吗?在哪儿发财?”
“她人在哪儿?”江慎往外看,除了这座小二楼就是早被风吹日晒到漏风的厂房。
周晓强走过来给江慎递烟:“放心,还活着。”
顿了顿,继续道:“——但是我还以为这招没用呢,毕竟她这个妈当的,不如没有。”
江慎回头,对上周晓强嘲笑的目光。
江翠兰之所以生下江慎这个野种,是因为一起的小妹在黑诊所堕胎丢了命,否则江慎根本不会有看到蓝天的机会,受精卵的时候就没了。
生下孩子的当天,江慎差点被丢在公共厕所。
扫厕所的大妈追出来,劝她别造孽。
江翠兰又顶着寒风抱着尚在襁褓的江慎去福利院,刚转过街角,保安就盯着这个女人。
那个眼神犀利极了,包含着不屑和同情,好像仅凭一眼就能知道这是一个多么放荡又可怜的女人,现在抱着孩子出现在福利院附近是打了什么主意。
所以就算她丢下孩子就跑,他也不会跟扫厕所的大妈一样追上来,只会骂几句人,然后带着这小狗崽似的野种进去,给这野种找个窝。
但是江翠兰是一个极爱面子的人,受不了那种赤裸的不屑与同情的目光,就好像在说:行了,丢吧,你这样走投无路的婊子多的是,这样的野种里面也多的是。
她感觉浑身烧灼,所以她抱着自己的野种快步地路过福利院,以此证明她不是那种婊子。
然后往北滩去。
那个地方乱,多管闲事的人少,她把这个野种丢在北滩,说不定会有好心人替她把这个麻烦丢进雾中河,或者扔去喂狗。
那样的话,造孽的就不是她了。
但是江翠兰找了好几个地方,街角石榴树下、皮具店的台阶、码头的大石头,那个小小的襁褓有好多次被放下,又抱起来,又换了一个地方放下……
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各个凶神恶煞,好多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这个走投无路的年轻女人身上,她怀里那个东西在那些人眼里只是一团碍事的肉,随便就能处理了。
江翠兰抱着自己刚生下来的野种坐在码头嚎啕大哭,眼泪落在面颊上,寒风一吹,像刀割在脸上。
浑浑噩噩,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走到这一步,甚至想抱着江慎一起跳雾中河。但是她不敢。
傍晚了,北滩马上就要变成豺狼虎豹的巢穴,江翠兰抱着江慎匆忙离开,然后走进一家杂货店挑挑选选,最后拿了一包十块钱的奶粉,趁着收银员找零,往襁褓里又揣了一包,还拿了个标价三块五的塑料奶瓶,收银员在零钱盒子里翻了半天才找到十块零钱,找钱的时候又送了几颗糖给这对可怜的母子。
江翠兰抹了抹脸道谢,收银员又把自己值夜班盖的毯子递出来说:“过段日子,天气暖和点就好了。”
凭着不知道哪来的劲儿,江翠兰把江慎养起来了,但是她依旧觉得这是一个拖累,要不是这个拖累,她本来可以趁着年轻漂亮傍个男人,可是有了这个拖油瓶,就没什么男人肯要她了。
——江慎长大的过程中听了很多这样的话,也听了很多次自己出生那天的事,当然,是隐去大部分事实后的经过。他听了很多次母亲有多么可怜才讨到一口热水,在一户老太太家的柴房里住下,在之后的半年多一边养自己一边伺候老太太赚钱。
他怀着十分之一百的愧疚长大,一点麻烦都不敢添,力所能及地减轻母亲的负担,可其实即便那一时的困难和走投无路过去,江翠兰也还是经常想着处理掉这个麻烦,像后来找了商暮秋这个冤大头接手甚至称得上善心大发。
江慎八岁时,江翠兰又带着江慎去北滩,江慎记得那天妈妈一反常态地好说话,给他买糖葫芦和棉花糖,然后他们在北滩的小巷子里走散了——江翠兰一直坚持是走散,就像她不承认江慎出生那天出现在江边是为了遗弃江慎一样。
江慎四处环顾不敢乱走,生怕自己走远了妈妈找不到自己,然后被一个很高的男人拽着往江边走,那是很绝望的十多分钟,他知道北滩有很多人贩子,但是求助没有用,反抗也没有用,不会有人理会他是不是遇到了坏人。
后来江翠兰找回来了,还指责江慎乱走,江慎明明记得自己跟紧了妈妈却还是跟丢了。
他以为只是像以前那样,江翠兰忽然不想要他了,过了不久又把他找回去。
直到后来跟着商暮秋来北滩认识了周晓强,忽然的一天,周晓强一拍脑门,说他以前见过江慎。
“你妈拿着你的照片来北滩问这样的小孩儿能卖多少钱——那天秋哥是不是也在?”说着就去求证一旁的商暮秋。
【作者有话说】
跟妈妈的部分本来想一笔带过,不知道怎么回事写了三千多都没写完!
啊啊啊啊啊可怜的江慎宝宝!(也有点心疼妈妈,虽然她做妈妈做得不好做人也很烂对江慎也很差,但是也有那么一点良心未泯的爱……
(爬上来补一句,停更的日子里在修文,给前文感情线描粗,目前就是江以前短暂地喜欢了一下哥然后因为哥说成大事者必要断情绝爱遂水泥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