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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吗?”
因为太小声,他没有听到,她往中间门靠近一些,确定了答案。
所以是她的号码。
他没有删掉,选择喝酒。
对吗。
“正好是你的号码。”杭敬承拇指一推,将手机转回自己掌心。
陆敏抿了抿唇。
心里莫名欣喜着,好像开出一朵小花。
“只是沈听云好奇,你不好奇吗?”杭敬承看着手机,随意问了这么一句。
陆敏心下警觉,“我,我好像没注意这件事。”
“好像?”杭敬承转头看她。
因为前面有司机,陆敏刚才靠近了些,说话声很小。
四目相对,她看到他的起伏分明的轮廓,眼睫半垂,遮住眸中情绪。
“就算在意,也没什么。是不是,嗯?”
杭敬承压低声音,像老式胶片上的纹路,唱针一圈圈打着转,留下或深或浅的弧形刻槽。他大概没有在诱.惑谁,然而骨子里带着诱.哄的张力。
陆敏先前一向是旗帜鲜明地拒绝的,后退的。
此刻却变得模糊。
她看不到两个人之间门的界限了。
她说:“但是,但是很多时候,会觉得自己会冒犯,会让你有压力。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混乱的秩序之下。”
“嗯。”他轻哼一声,“现在是什么秩序?”
“就是这种相亲闪婚,为了承担某种社会责任盲目走入新的人生阶段的过程......我在说什么。”陆敏摇头。
喝醉之后思维不甚连贯,说起话来颠倒四。
杭敬承笑,眉眼温和,“我懂你意思。”
“你知道有种能力叫做移情,就是将自己的主观情感投注到客体身上。所以你害怕的其实不只是让我有压力,是自己的边界被侵犯,这件事会让你感到紧张,对不对?”
沉默良久。
“嗯。”她小小地应声。
“对不起......”
为自己的不坦荡感到抱歉。
“没事。这算什么事。”杭敬承笑,因为离得太近,热息喷在她耳侧,带着淡淡的酒意,与他身上海雾混着烟草的朦胧味道。
杭敬承不再看她,低头摆弄手机。她看向窗外,脑袋混沌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放在腿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因为手指上的裂口,她只能用无名指和小拇指握住手机。
她没有跟今晚的几个人加联系方式,杭敬承转发来了今晚的合影。
七个人挤在同一个镜头内,大多数人都笑着。除了她和脾气‘有点坏’的杭敬承。
仔细看看,所有人都比了剪刀手,只有她没有。
而杭敬承伸了的手,刚好摆在她头顶,配上她分无情,分空洞的冷脸,有种诡异的萌感。
陆敏迟疑:“你的手......”
不确定他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的。”杭敬承坏得坦荡。
“杭敬承!”陆敏羞恼,却又顾及前排的司机,不敢大声。
把她惹恼了,他才低笑一声,捉住她的手腕,扯到自己身前,“过来点。”
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个创可贴,拆开外包装,粘在指间门,摸索她的手指。
低声哄她:“别生气。只是给你添了两只耳朵而已......本来就像只猫。”
他的指.尖划过她的指腹,痒痒的,她下意识蜷手,杭敬承扣住她的腕。
“但是界限在哪里呢。我们都不知道,或者你知道。”转回刚才的话题。
“但是作为最善变的人类,你的边界也在随着时间门向前流动,感受到了么。”
他的指.尖不经意间门划过她的掌心,像某种小型烟花。
陆敏眼睫一颤。
“当然,这件事本身没什么值得道歉的。如果你感到不快,我可以后退一步。”
杭敬承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她的手。
这句话让她松了口气,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怎么退?”
陆敏用指腹摩挲被创口贴包裹的位置。
“保持距离啊。”杭敬承偏头,没个正经,“比如,现在跳车。”
“喂。”她又气又好笑地看着他。
杭敬承也看着她。
他的眼睛很漂亮。
窄窄的双眼皮,稍显冷硬。
并不精致,但是好看。
杭敬承降下一线车窗,夏夜晚风撩起他额前细碎黑发,陆敏的一侧裙摆随风鼓动。
“不要那样的距离。”她小声说。
“什么?”他问。
她不说了。
杭敬承只笑一笑,托腮看向窗外。
今年夏季来得热烈,温和,晚风穿过山林,越过海浪。
/
六月底,天气渐热。
青城,竹岛西镇。
小区门口伸缩铁栅栏常年敞开,缩成在墙角,脚底是雨水冲积留下的锈色。旁边便利店也敞着门,老板娘躺在摇椅上摇蒲扇。
公交车到站,陆敏拎着几盒礼品,小心地提裙子走过积水不平的水泥地面。
小区没有固定停车位,汽车随意停在路边,大多是破旧的老爷车与面包车,挤得本就狭窄的小道更难行走。
她沿小路七拐八拐,差点迎面撞上一个圆柱,赶紧刹住车。
是个邮筒,墨绿色油漆掉得斑驳,锈迹斑斑。
幼儿园那会儿刚搬过来,这邮筒好像就是这幅模样,当时偶尔还能看见背着绿色邮包的叔叔过来取信。
陆敏最终停在某栋楼下。
白底蓝红碎斑点的瓷砖,经年泛黄,每家窗户下面都淌着铁锈水迹,黑压压的电线纵横交错,穿过这儿绕过那儿。
现在看起来破败,但是小时
候刚从村里搬来这里时,她还挺开心的。
楼道大门早就坏了,常年敞开,然而还是一股陈旧的潮湿味道,像爬满青苔的墙角,很清凉。
陆敏爬上顶层,扶防盗门擦了擦汗,敲门。
脚步声与说话声渐近,木门从里面打开,满头小卷的中年女人一见陆敏就笑了,“死丫头,还知道回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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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进来。”王丽琴打开防盗门,回头喊:“爸,妈,小敏回来了。”
陆敏拎东西进门,换鞋时四下看了看。
不到七十平的小房子,从玄关一探头就能看清各个房间门。
“我爸呢?”
“上班呐。”王丽琴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回家就回家,拿什么东西。”
“好像是茶叶和燕窝之类的,不是我准备的......他又找新活了?”
“嗯呐,闲不住,去跟人家学做那个地板美缝,就是这个地板砖的缝,给它美一美,你知道吧。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天天在家吃白饭......哟,啧。”王丽琴扒拉礼盒,随后暧昧地笑着睨陆敏一眼,笑得她莫名其妙。
“小敏呐。”
老头老太太一起出现在入室门紧邻的卧室门口。
“姥姥,姥爷。”陆敏乖巧笑着上前。
两个老人喊她坐下,牵着手乖丫头长乖丫头短。
王丽琴给老太太使了个眼色,叫她看桌上的礼盒。
“回自己家拿什么东西。乖丫头,最近是不是瘦了?”老太太关切道。
陆敏忙摇头,“没瘦呢,浑身都是肉。”
王丽琴说:“看着不便宜呢。敬承,还忙着呢?”
陆敏:“他手里的项目开机了,最近很忙。叫我问你们好。”
王丽琴喜上眉梢,“好啊,挺好的。等他闲下来,来家里坐坐,那我们就更好了。你先坐会儿,我去收拾收拾厨房,等会准备午饭。”
老爷子一摆手,“你去吧,有我们呢。”
“怎么样,结了婚了,过得好不好?那个那个敬承,对你好不好?最近那工作呢,累不累?没再出现那种事吧?”
老太太一巴掌拍他胳膊上,“你一下问这么多谁能答得上来。”
陆敏哭笑不得。
陆敏在客厅沙发上陪老头老太太聊天,王丽琴围了条围裙在厨房忙活。
陆敏借倒水的机会进了厨房。
厨房狭小,因为下水方便,还放了台老式洗衣机,再加上一堆锅碗瓢盆,勉强够两个人活动,王丽琴正洗抹布擦抽油烟机。
陆敏开橱柜拿出两个落了油渍的玻璃杯,侧身绕过王丽琴去洗菜池前,拧开水龙头冲了冲,挤洗洁精,回头问:“妈,怎么忽然想起要大扫除了?”
王丽琴用袖子摸了把额头汗珠,“默默跟他女朋友这段时间门来卫城玩,我想着离青城这么近,不如来家里看看,你说咱们这小房子,不收拾收拾怎么叫人家姑娘
()进门。”
怪不得,陆敏刚进门就发现墙上挂了十多年落满灰的鲤鱼挂饰都被洗了,焕然一新。
“下午吃过饭,你也好好收拾收拾你那屋子,好多书啊本子啊,乱七八糟的,反正也用不到了,你尽量都整理出来,我叫个收破烂的,上来给你收走。收拾干净,我才能重新布置。”
“哦,好。”陆敏应着,冲洗杯子里的泡沫。
“妈,子默和他女朋友要在家里住下吗?”
王丽琴动作一顿,“没准呢,先准备着呗。”
陆敏甩了甩杯子里的水,“姥姥姥爷也是因为那女孩来的?”
“提前见见家里人嘛,越热闹越好,我还想让你请假呢,死丫头,非说请不下来。”
原来叫她请假是为了这件事。王丽琴在电子厂上班,平时没假期,看样子也是专门请了假。
陆敏回头,张了张嘴,又阖上,眉头微蹙,“马上就期末考试了,妈,真的不好请假。”
王丽琴不以为意,“知道知道。你的事业重要。那也不能不让人家见老人吧。”
陆敏找出水壶倒水,热气蒸腾。
“姥姥姥爷住子默屋里,他和他女朋友一起住我的房间门吗?”
“是啊。怎么了?”王丽琴走过来洗抹布。
陆敏说:“还是叫他们出去住吧,开两间门房,不要占人家女孩便宜了吧。”
“占便宜?”王丽琴瞪大眼睛,随后低头拧水龙头,“不是,说不定,说不定人家已经......”
“妈。”陆敏稍微沉下语气,“这是最基本的尊重。”
“知道知道。”王丽琴不耐烦,甩了甩抹布,“到时候就看他俩的意思呗,万一人家的意思就是想在家里住,咱们家总不能让她住你那间门小猪窝吧。”
陆敏房间门零碎的物件多,什么都舍不得丢,一直被称为小猪窝。
陆敏握着杯子,眸色沉了沉,“知道了。”
她回客厅将水递给老头老太,折回厨房帮王丽琴收拾卫生。
到了午饭时间门,陆敏简单炒了几道菜,饭后姥姥姥爷要出门遛弯,王丽琴拆下各个房间门的纱窗去洗手间门刷洗,陆敏回到自己的小屋整理东西。
推门就见自己的大双人床,据说跟王丽琴那屋里的是买一送一。
墙边还摆了张书桌,书桌连着立式衣柜。几样家具都很大,剩下的全是小东西。铅笔袋、笔筒、课外书、两块钱买的根本没法上嘴的口红、吃果冻剩下的塑料杯子、糖果盒、街上发的小镜子、高中的校牌......
零零散散摆了整个桌子。
陆敏站在门口,看着这些小东西,眼神柔软下来。
心里好像装着一个不具名的天气,甜而怅惘,带着忧愁。
书桌底下放了个大纸箱,有一个装着小学到初中的东西,剩下的全是高中时留下的。
当时前年在历城读书,复读那年高考结束后,班里流行撕书,或是全部丢进垃圾桶,王丽琴提前好几天就告诉她,‘别扔!还能卖钱呢。’
家里就是这么个条件,王丽琴心疼书本费,陆敏知道,不过她把这些书全扛回来后,直接藏了起来,后来王丽琴卖陆子默的用过的书给收破烂的老头,发现完全不值钱,就歇了买书的心思。这些书就被搁置在书桌下面了。
她费力地从桌下扯出这些在角落里荒芜了七年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