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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学期还没结束,杭敬承转学去京市。
离开前请学校几个玩得很好的朋友一起吃了顿饭,也叫上班主任。
李清教历史,聊着聊着提到班里有个小姑娘答历史主观题逻辑性很强。
杭敬承想到陆敏。
李清上课喜欢提问,每节课都会提问陆敏,她每次都答得很好。
他得先回杭家,回出租屋收拾好行李后,拖着行李箱走过灯火稀稀落落的居民楼,学校还没下晚自习,宿舍楼暗淡无光。
他临走前写了封信,寄到她家里。为了不给她造成困扰,里面内容只是简单的同学问候、道别。
那天收到她的信,心中很激动,不过不到半天,信就被别人抢走。
大概五个月之后,姚逸打电话说他收到一封信,他以为是回信,结果只是自己的信被退回了。
此时他已经通过同学知道陆敏的境遇。她的性格,因为‘情书’陷入舆论风暴。他思考后决定不再纠缠这件事。
杭维伊笨了点,没遗传爸妈读书的头脑,但本性不坏,杭敬在京市承带着他读书的两年其实没什么,一样上学下学,忙忙碌碌地生活。
京市的学校活动确实比历城丰富些,他课外参加了些竞赛活动,成绩还算看得过去,能拿保送名额。杭诚姚逸却突然叫他出国‘镀金’。
“出去读几年,也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肯定跟旅游时那种走马观花不一样,对你有好处......申请学校?这个你不用担心,家里都帮你安排好。”
别的专业大约是去镀金,但是法律这专业没什么必要,除非他今后搞学术。杭敬承对学术没什么兴趣,几次交涉下来,渐渐猜透父母心思。杭维伊够呛能挑大梁,陈旭那边也不是个省心的,指不定哪天就把自己家产业作没了。
他也在杭家的户口本上,到时候可以名正言顺继承财产家业。他如果按照二代的路子,学金融一类专业,对家长来说,风险太大。
虽然没有传统意义上的血亲,但是杭敬承从来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少些什么。他辗转于两个家庭,起初恨过,但是后来慢慢明白,他实际上得到了两个家庭的爱和支持,衣食不缺,眼界开阔,人格健全。由着他闹出这么多是非,杭诚杭樾已经很纵容他了。
杭敬承留学地点是M国西部某个州的一个不太出名的大学城,修法律专业。
刚到这里时,他很不适应,语言文化的骤变,人际关系的落差,让他想要退缩,可是回头时,身后已无退路。
十九岁出门远行,远行的日子大多是静默。
同学中很少有华人,后来几个东亚人、亚洲人也常聚,为那点莫名的乡愁。几个人凑在一起一定会大声说话,放肆地笑。陷在沉默的流沙里,这点动静有时是救命稻草,只能拼命抓住。笑着笑着,嘴巴里仿佛有个缺口,笑声流淌出去,冷风吹进来,最后因为太久不合拢,嘴唇内侧沾到齿龈上。
杭敬承对法律没什
么想法(),汸???聟???()『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似乎是第三年,还是第四年,某一天,他从同学嘴里听到陆敏的消息。
她恋爱了。果然是跟那小子。
杭敬承当时在喝酒,举杯,表情没有任何一丝变化。他觉得理所当然。在此之前,他已经很久没听到过她的消息了,陆敏这两个字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他得愣一下,才能想到她模糊的面庞。
毕竟横跨数年的时间,一万公里的距离,毕竟他早就开始了自己的恋情,稳定,羡煞旁人。
可是哪里仿佛在漏风,凉飕飕的。
他去京市后就学了吉他,后来读大学时被拽去做乐队吉他手。《倔强》、《思念是一种病》、《在路上》......他学过的所有华语歌都是她唱过的。
这天晚上因为淋雨,他开始发烧,蒋湉薇照顾他时埋怨他永远像个小孩子。
杭敬承躺在床上,看着白色窗台,窗台外昏黄的路灯,屋檐滴滴答答的水珠。他开始回忆自己跟蒋湉薇的开始。
阿森斯天气阴晴不定,反复无常,不过春日里冷得很一致,不管阳光多么灿烂,气温一定不过五十华氏度。当地人爱穿短裤短袖,脚踩人字拖。
不知道是天气还是什么原因,杭敬承肩上的伤口总是发痒,高一那年如是,京市那两年好了些,到了阿森斯,又开始反复溃烂。
为了这点伤口,也为了并不高温的天气,他很少尝试当地人的打扮,但偶尔会发神经。这天他踩人字拖出去,连帽衫的拉链拉到顶,戴上帽子,好久没修剪的头发遮住眼睛。
天气冷飕飕,他路上不小心踩到石子,划破脚背,伤口泡在积水里,伤口突突地跳疼。他回到住处,困倦地躺回床上,不知道昏昏沉沉睡了多久,□□痛的嗓子痛醒。
睁开眼睛,他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其实没有。有人在床头放了杯水,带着温度,餐桌上有做好的饭菜。
“你醒了?好点了吗?”
“嗯.....这是你做的?”
“我跟醇世吃过了,这些你吃吧......我盖了盖子,应该还没冷......我给你找双筷子吧。”
蒋湉薇是他室友的朋友,那天去找室友讨论小组作业,因为他房间的门没有关,所以进去看了看,然后替他做饭、烧热水。
蒋湉薇是个很有热情,目标极其明确的人,之前一段时间里,她在追杭敬承这件事,人尽皆知。
杭敬承觉得自己应该找个女朋友,否则无法消磨那种阴雨连绵的日子,蒋湉薇很合适。
他没有掩饰自己不纯粹的目的,蒋湉薇听过后沉默了好几天,依旧选择答应。
“但是你得答应我,真的得是恋爱,我也是父母供着过来留学的,可不是照顾你的保姆。”蒋湉薇说。
他那会儿吊儿郎当靠在沙发上玩手机,思考片刻,答应了。
阿森斯的纬度跟历城差不多,春天会接茬开各种各样的花。蒋湉薇对此很有研究,走过路过指着树冠跟他介绍,这株是什么,
()什么时候开花,花朵有什么特点,那株又是什么......他嗯嗯啊啊应着,仰头看树冠,那些伸展极广,只开花却没有树叶的枝杈,像极了历城的春天。
然后两个人一起去蒋湉薇那里。她在M国生活更久,动手能力很强,烤排骨、咖喱牛肉、樱桃派、坚果麦芬......尽管菜品很有当地风格,调味一向照顾他的中国胃。
蒋湉薇在这时候已经明确决定自己要做导演,因此积极地研究增加阅片量,参加研修班和电影节相关活动。她有时候也很疯,会在假期第一天拽他自驾去几百公里以外的艺术博物馆,逛一下午,喝杯咖啡,继续去书店淘二手明信片。
杭敬承跟着,接触不少稀奇古怪的人,包括电影这个行业。
后来回想起来,杭敬承其实很感激她,他第一次进入行业,就是因为她的制片助理跑路,他临时过去顶班。他肩上的纹身,也是蒋湉薇建议他去做的,为了遮盖掉往日的疤,开始面对新的生活。
当初杭敬承和蒋湉薇在一起后时常出双入对,好几年,算是当地华人圈里佳话。
想一想分手的原因,大半原因是年轻不懂事。
他那会儿脾气没现在这么好,事业刚起步,跟家里的矛盾还没完全处理好,生活没有顺风顺水,只有一地鸡毛。蒋湉薇有些小女孩的脾气,需要他哄,而他别说哄她,有时候身上的火气还会殃及她。
蒋湉薇说,你变了,你没有心,根本就不爱我!
蒋湉薇说,真的很讨厌你这样。真的真的很烦。对你很失望。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你想过吗。
蒋湉薇说,杭敬承我宁愿从来没有跟你在一起过。
杭敬承跟她对呛。是啊我就是没有心。你也没多招人喜欢。管我什么事。当初不是你自己巴巴扑上来的么。
嗯。他当年确实是个混蛋,他承认。
就这么吵了几次,昔日情侣变怨侣,不知道是谁先提了分手。年轻气盛的另一方立即答应。
后续兴许双方都有不适应分离、想重回舒适区的时候,但是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至少在杭敬承这里是这样。
他从来不惯着自己沉溺过去。
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离不开这个人,就不会同意分手。
所以尽管朋友们很震惊,他还是跟蒋湉薇恢复了工作上的联系,并且找了个时间,将这段恋情说开,重新体面地分了手。
时间到了19年初,杭敬承肄业回国,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一手抓电影立项,另只手处理跟杭家的关系。
过程磕磕绊绊,好在电影批下来了,可以继续后续的流程。杭家那边,也勉强接受了他的叛逆。
后来陈旭总是出事,陈和见势不妙,想让杭敬承放下外面的事业,回到家里帮忙。叫杭敬承赶紧相亲结婚这事就是陈和想出来的。
杭敬承并不是那种完全逆长辈意思,连饭局都不参加的人。他只是参加了,然后想法子把这事搅黄。
然后就遇见了陆敏
。
那天青城下雪,天色灰蒙蒙的,杭敬承下午开会时,罕见地多次走神,他以为是因为前一夜没有睡好。
他到得早,先见了她的父母,这对夫妇有种恨不得掏心掏肺的真诚和捂住衣领的拘谨,跟她从前如出一辙。不过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要见的是谁。
女主角左等不到,右等也不到,介绍人王阿姨给杭敬承看了她的照片,介绍她的职业。
他盯着照片上的脸,觉得面善,听见名字,完全确定要跟自己相亲的人是谁。
连王阿姨都知道当年‘情书’的事。
陆敏进来时气息尚没有平复,发顶和外套肩头缀着许多雪花融化后留下的小水珠,泛白色。
她变化很大,五官长开了,也瘦了,言谈举止间不再像从前那样局促,学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她看见他时,视线只停滞了片刻。
饭局上,陆敏很礼貌,尽力挽回父母不经意间流露的谄媚。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很少笑,哪怕只是微笑。
杭敬承刚开始以为她只是那天心情不佳,后来才知道,她平时也经常面无表情。
明明高中时不这样。
陆家夫妇虽然居然拘谨,但是很不客气,第一次见面就说漏嘴,聊到彩礼之类的事,让介绍人和陆敏都显得很难看。
相亲局散后,杭敬承点了支烟,感觉这件事没什么戏,她毕竟自尊心强——虽然他本人觉得陆敏确实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相亲有几次了,他第一次产生这种想法。
杭家压力大,也在向他施压,结下这个婚杭敬承能少许多麻烦。陆家的硬件合适,陆敏又跟他是旧相识。他觉得婚后跟她的相处,大概会很舒服。
[你好,打扰一下]
[结婚吗?]
陆敏深夜的短信让杭敬承很意外。
婚后相处时她的脾气性格更打破他的自以为是。
陆敏已经完全不似高中时期那个害羞的,含蓄的小姑娘,现在完全像一块石头,油盐不进,并且抗拒他的靠近——明明是夫妻啊。
杭敬承拿她毫无办法。
正好鹭岛有部戏要拍,杭敬承飞过去,一去就是三个月。
其实中途可以回来,他也买了机票。不过发生了点小插曲——
这天业主群里显示,家里的密码门一直在报警,邻居以为是小偷。杭敬承在邻居发来的视频里看到陆敏焦急的背影,猜测指纹出了问题,她恰好忘记密码。此后整个下午,杭敬承时不时看一眼手机消息,然而她没打一个电话,也没有一条消息。
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进的家门。
这三个月,两个人几乎没通过电话,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又好像一直在冷战。
拍摄结束,杭敬承回到家,听到她的第一句话,不是欢迎,不是好久不见,是我后悔了,不该结婚的。
真是个惊喜。
好大一个惊喜。
杭敬承刚开始因为这件事不爽,
后来试图让她也不爽——想离婚是么,不可能。
陆敏整个人拧巴敏感,距离感十足,叫她放下这点架子,他来说像个闯关游戏,不能读档,时不时要从头开始的那种。
杭敬承回想初次心动,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某个早晨,她做早饭,给他的吐司和煎蛋,她自己的则是煎面包片。
他问她那是什么,她想了想,跟他解释。她说的是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猜测那是漏奶华的半成品,然后抬起眼睛,她正咀嚼面包片,脸颊微动。她手臂放在桌上,抬手将散落的碎发挂回耳后。
她非常不喜欢溏心蛋,她也知道他知道这事,但是他故意给她做过,在平淡的生活里凭空造了问题。她不说我不喜欢,只是默默地用这种方式反抗,似乎在说,看,这是我的解题思路。
很有意思。
陆敏不怎么跟人类社交,不养猫猫狗狗,养只蠢兮兮的话痨鹦鹉,日常就是喂鹦鹉,陪鹦鹉看狗血电视剧,给鹦鹉擦屎。
她本人也很有意思,喜欢发呆,看上去冷冷清清,不苟言笑,经常语出惊人。
“其实我卖煎饼果子的。”
“我还有个男朋友得养活。”
“他三年前进去了,马上释放,出来肯定没工作了。”
“他以前最想做的事就是去非洲喂长颈鹿,我才刚从阿尔巴尼亚回来,你不知道,那边非常凶险,差点被鳄鱼咬掉一条腿。”
......
“不用麻烦了,是我请的外遇。”
“想让他净身出户。”
杭敬承以为跟这样的人一起生活会很有意思。
果然,她后来用给花生束腰这件事,将丛致远那傻x唬得转不过弯。
哦。说起来,那片玉兰花花托,就是她那天捡的,丢在他车上。施鑫说那叫辛夷,他以为是巧合,直到到了次年玉兰花花期,她又捡了些,丢到他车上。
她这天晚上被他折腾惨了,才承认,确实是取了谐音。
陆敏就是这样。
细腻却沉默,心里藏了许多秘密。
她像自己信里写的那样脆弱,敏感,不堪一击,同时柔软,迟钝,坚韧不拔。
某次电影节后参加主办方的晚宴,杭敬承刚奔波几个城市间奔波、参加颁奖礼、接受采访,晚宴上帮各路人物跟手底下的导演演员牵线搭桥,还得跟陈和周旋。第二天早上,她睡意尚未清醒,被他连哄带骗开始。他很喜欢她的身体,紧致柔软,肉感丰腴。过程中她扶着他的肩膀,忽然问他,昨晚几点回来的。
他说一点多。她问他晚宴怎么样。他没明白,她却说他好像不开心。可是他前一天晚上累极了,几乎没有说话,倒头就睡。她称这件事只是直觉,可是要多契合,多细心,才能抓住这样转瞬即逝的直觉。
陆敏经常轻轻抚他肩上的伤疤,甚至是在尚未清醒时,无意识地这样做。他曾经那样敌视、视之为耻痛的伤疤,在她指腹底下,像新生婴儿的脐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他去接她,她一定会给他带点小东西。有时候是软糖,有时候几颗巧克力,偶尔是一颗桃子,或是橘子。
杭敬承没提过,但是很受用——大约是因为她什么都想给他,时刻都在惦记他。
出道这么多年,他有许多表面功夫,有本事让人觉得被他疼爱,对此感激不尽。陆敏不是。她真的疼他。
因为个人的成长经历,杭敬承从不觉得自己风流多情,也不觉得自己有多深情。婚姻里的爱对他来说并非必需品,但是陆敏让他觉得,如果有,也不错。
杭敬承不喜欢矫情,也不喜欢太正经的场景。
直到某天晚上,陆敏因为自己的‘不讨喜’,半开玩笑地跟他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他靠在床头,懒洋洋睇着她,修长手指卷起她耳边的头发丝缠绕几圈,“怎么着,说我为什么要跟你离?”
“说我,总板着脸。”
“哦。那你多笑笑。”
“......”
“笑一个呗,笑一个给你咬。”
陆敏笑是没笑出来,耳根子噌地红了。
这夜夜深人静,杭敬承难得矫情——
离什么,不离......
十七岁的杭敬承告诉我。
摘到手的月光无可归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