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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过平原,越过一条大堤,就是白洋淀水乡了。
这里地势低下,云雾很低,风声掘急,淀水清澈得发黑色。芦苇万甄,俯仰吐穗。
自从敢人在白洋淀修起炮楼,安上据点,抢光白洋淀的粮食和人民赖以活命的苇,破坏一切治渔的工具,杀吃了鹅鸭和鱼鹰,很快,白洋淀的人民就无以为生,鱼米之乡,变成了饿莩世界。
正二月间,正是环境残酷,白洋淀的人们没法生活的时候,县里派我到这一带组织渔民斗争,就住在采蒲台。
采蒲台是水淀中央的一个小村庄,平常敌人4扫荡8不到。这里,房屋街道挤的象蜂窠,一条条的小胡同,窄得两个人不能并肩行走,来往相遇,只能侧身让过。一家家的小院落,飘着各色各样的破布门帘。满街鸭子照,到处苇花飞。
家家墙上张挂鱼两,墙角安放锅灶,堆着鱼篮虾篓和打死的水鸭子;院里门前,还要留下一块地方,碾苇和编席。
支部书记把我领到紧靠水边的曹连英家去住下。曹连英四十来岁了,老婆比他小几岁,一个姑娘十七岁了,名叫里睡了。
这一晚上,敌人包围了他们。满街红灯火仗,敌人把睡在家里的人都赶到街上去,男男女女哆里哆嗦走到街上,慌张地结着扣子提上鞋。
敌人指名要新卯,人们都说他不在家,早跑了。敌人在人群里乱抽乱打,要人们指出新卯家的人,人们说他一家子都跑了。那些女人们,跌坐在地上,身子使劲往下缩。央告着前面的人把自己压在下面,当母亲的用衣襟盖住孩子的脸,用腿压住自己的女儿。在灯影里,她们尽量把脸转到暗处,用手摸着地下的泥土涂在脸上。身边连一点柴禾丝也没有,有些东西掩盖起自己就好了。
敌人不容许这样,要人们直直地跪起来,把能找到的东西放在人们的手里,把一张铁犁放在一个老头手里,把一块门扇放在一个老婆手里,把一根粗木棍放在一个孩子手里,命令高高举起,不准动摇。
敌人看着人们在那里跪着,托着沉重的东西,胳臂哆嗦着,脸上流着汗。他们在周围散步,吸烟,详细观看。
浅花托着一个石砘子,直着身子跪着,肚子里已经很难过,高举着这样沉重的东西,她觉得她的肠子快断了。脊背上流着冷汗,~阵头晕,她栽倒了。敌人用皮鞋踢她,叫她再跪好,再高举起那东西来。
夜深了,就是敌人也有些困乏,可是人们还得挣扎着高举着那些东西。
灯光照着人们。照在敌人的刺刀上,也照在浅花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流着冷汗。她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她想思想点什么,却什么也不能想。
她眼里冒着金星,在眼前飞,飞,又落下,又飞起来。
谁来解救?一群青年人在新卯的小菜园集合了,由那外路人带领,潜入了村庄,爬在房上瞄准敌人脑袋射击。
敌人一阵慌乱,撤离了村庄。他们把倒枉地下的浅花抬到园子里去。
不久,她就在洞里生产了。
洞里是阴冷的,潮湿的,那是三丈深的地下,没有一点光,大地上的风也吹不到这里面来。一个女孩子在这里降生了,母亲给她取了个名,叫“藏”。
女孩子的第一次哭声只有母亲和那深深相隔不远的井水能听见,哭声是非常悲哀和闷塞的。
在外面的大地里,风还是吹着,太阳还是照着,豆花谢了结了实,瓜儿熟了落r蒂,人们还在受着苦难,在田野里进行着斗争。
一九四六年十月重改于河间小红。
连英不好说话,一心做活,手里总是不闲着。媳妇是个活泼敞快的人,好说好笑;女菝子跟娘一样。
支部书记把我安置下了,就要回去。连英的媳妇跟出去,小声说:“叫同志吃什么呀?”
支部书记说:“你们屹什么,他就跟着吃什么吧,他知道我们这里的困难。”
“我们,”连英的媳妇笑笑说,“我们光吃地梨。”
支部书记低头想了想说:“先熬几天,等开了凌再说。”说完就出门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