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一人一匣

郡守府中，张环躺于床上神色萎靡。

昨晚饮酒过后，张环便是大醉不醒，让张春秋给抬回了郡守府安排的院子，这第二天醒来便是得了重病，全身冰寒。

郡守府上本是请来了大夫，但被张春秋给推了出去，说其并无大碍，只是让人去买了些药材回来煎熬了几碗汤药。

“爹，我是不是要死了？”张环虚弱地喊着坐于屋中的张春秋。

张春秋似乎是给这话给逗乐了，他笑道，“差不离吧。”

张环苦笑，“真的？”

张春秋不知为何，忽然身子微微一颤，笑容凝滞，他轻轻叹了口气，“你体内不过是受寒气所侵，待它走遍了全身之后自然会慢慢散去，不成大碍。”

张环听到这话心中半信半疑，“那要躺多久？”

张春秋低声道，“至少半月时间吧。”

“那半月之后，你还在这里吗？”

张春秋猛然一怔，神色复杂地看向张环，沉声道，“你不必去想这些。”

“是去给娘报仇吗？杀了天下第一？”

“你娘的死与任何人无关，要怪，就怪我吧。”

张春秋赫然起身，他推开房门缓缓走了出去，带上了那只木匣。

张环安静地躺在床上，并未多此一举地挣扎起身。

他脑中一片空白，张书诚多年的记忆逐渐涌上心头，让他头痛不已，很快地昏睡了过去。

屋外。

郡守大人宋生一直守在院中，即使是如同他这样的身份，对张春秋有对救命之恩的敬重之余，也有着对他那可与天人境高手一战实力的忌惮。

看着张春秋提匣出门，宋生便是迎了上去。

张春秋眉头一皱，轻声问到，“是那关伊子又来寻我了？”

宋生略有惊讶，继而点了点，“关真人正在城外等你，只是...”

张春秋点了点头，打断了宋生的话，“无妨，我去见他。”继而他轻轻叹息，转头望向已经关上房门的屋子，又道，“太王宗一事有劳你了，你我恩情至此结清，无需再额外关注于他了。”

宋生神情复杂，也跟着叹了口气，重重点头，“恩公大义。”

————

北陵城东门，有一白须白眉的老者独自站定于城墙之上。

一手摸着胡须，一手负于身后。

气势飒然，当真仙人风范。

于老者数十丈之外，近百名官兵紧握着手中兵刃，十分紧张地警惕着他，并非是这些官兵不敢靠近，而是因为这人实在太过邪门，当时无声无息地出现之后，方圆数十丈之内竟是出现一股无形的气场，将所有人都推了出去，要上前更是无法得以寸进。

收到消息赶来的白衣赵子龙眉头紧锁，一杆长枪提于手中，与周围将士一样，他也是同样无法踏前一步。

这到底是到了什么样的境界修为才能拥有如此可怖的气场。

正当众人束手无策之际，却是有一个老头提着一只木匣缓缓走向城墙。

众将士瞬间将其围住，有胆子大的高声呵道，“你是何人！驻军重地，闲人不得随意上城，还不退下！”

这来人，当然便是张春秋。

张春秋平视前方，穿过挡路的北陵城众将士直视那站于城墙之上的白老者。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眼前这人竟是丝毫不比那白老者给人的压迫感要低上多少。

早已看见这张春秋上来的张子龙眉头微皱，沉思片刻，大步上前拨开了围住他的将士。

上前抱拳道，“张前辈，你与此人认识？”

张春秋点了点头，依然是那平日里的懒散模样，只听他轻轻说道，“此人名叫关伊子，想必你也应该听过此人吧。”

赵子龙浑身一震，即使心中早已有所预料，但真的当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中还是吃惊不小。

他下令众人退开，又为张春秋敞开了一条路。

赵子龙心中其实也大致猜到了张春秋的身份，从郡守大人的只言片语以及那般对待此人的态度，便已足够说明此人绝不是一般的山间农夫。

张春秋看向一旁的赵子龙，心中赞赏之意浓郁，他轻轻拍了拍张子龙的肩膀，“我武道一途，漫漫艰辛，能再见到你这种世间难得遇见的好苗子，我甚感欣慰。”

赵子龙心中惊讶，嘴唇微动，却是又将那到了嘴边的话强行咽了下去，化作无声，重重地点了点头。

关伊子闻声转过头来，只是轻轻至张春秋身上扫过，便又是转了回去，望着东面那延绵不绝的太平山脉，嘴角微微翘起。

张春秋提匣已至，无声无息，他扣了扣鼻子，跟着这黄老道教的掌教真人一起望向远去的太平山脉。

“怎么？你就不怕我先去找那立阳天之前，先把你这老不死的给一剑捅个窟窿？”

关伊子朗声大笑，“哈哈哈，怕，当然怕，我虽说已经活了一百六十多岁，可我也还是觉得没有活够啊。这怎么着也得再活个十年不是？”

张春秋冷哼一声，不再言语，只听关伊子又道，“我那孽徒又跟你说了什么了？”

张春秋回到，“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关伊子微微皱眉，只是如今他这皱成一团的脸上已经是看不出到底皱眉没皱眉了。

“哎，”关伊子长叹口气，“若是当年他听我所言，与我共参长生一道，说不定如今已经是摸到了一些门槛，着得长生，又何愁等不到天下太平那一天呢？啊？你说对吗？张春秋？”

张春秋斜撇了这已经老得不成人形的关伊子，“关我屁事儿啊，这天下太不太平我不管，这长不长生我也不管，你若是能起死回生，我这立马就杀到大秦那皇宫里边一剑把那昏君给劈了，让你当皇帝，啊？怎么样啊？”

关伊子轻轻摇晃了下脑袋，微微一笑，“当年你意气入江湖，一心只想做那天下第一，这只能是怨你将这江湖想得太过简单。”

张春秋眼神黯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是啊，四十岁入江湖，我以为我绝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雏儿，可终究还是我太年轻了。不过，你们也是同样。”

关伊子侧头看向张春秋，他不解到，“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张春秋飒然一笑，“哈哈哈，关伊子，你等算尽天机，却是终究是算漏了一样。”

关伊子神色一变，他沉声问道，“算漏了什么？”

城门大开，无数富家豪门纷纷坐上马车向着太平山而去。

城墙之上，已经没了张春秋的身影，只剩关伊子望着那万里无云扶须长叹，脑中一直回响着张春秋最后所说的那一句话。

“你且听好，武道九品之上，还有一境，名曰归一，未来五年之内定当有无数后辈纷至沓来，你等费尽一切所维护的江湖平衡，将会彻底飞灰湮灭，你若还妄图求那长生，当是谨记三王之道。”

张春秋提匣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