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年三二七年十一月二日,秦楚卫宋四国鼎立中原的第三百二十七年。?
中原南部迎来了百年内最早的一场大雪。
以宋国太王宗为中心,大雪覆盖了整个宋国地界以及楚国东北大部分地界。
大雪无际,整座龙虎山上已是一片苍茫的白色。
金沙门中,显得有些冷清,不知是人都走了,还是天气太冷都不愿出来,只在那座平日里少说都有好几十人习武练功的汉白玉所铺成的广场之上,此时有人留下一串依稀的脚印。
陌千海身披一件白色的厚裘在雪地中缓步而行,恍若与之白雪浑然一体。
大雪不断地落下,遮掩了他本就已经花白的头。
他于广场之中站定,缓缓转身,望向那座高大威严的龙虎殿。
“龙虎殿”三个紫金大字极为醒目。
楚国境内对牌匾也有要求,白底金字只能出现于王宫之中,而王宫之外的王公贵族可用黑底金字,一般财阀对城中建设有贡献的可用灰底金字,而与龙虎殿这般所用紫底金字的只有清风寨这等天下一等一的有名大派。
这块牌匾是晋襄王当年出巡南昌郡亲自所题的。
陌千海看得有些出神了,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的时间,大雪在他的肩上积下厚厚一层,而地下的雪也已经将他的双脚尽数掩埋,远看,恍若成了一个雪人。
雪遍千山,探马回尘,有一人作树人。
一位老仆在雪中蹒跚而行,走近之后,已是热泪盈眶,他朝他喊了一声,“门主,你真的不走吗?”
陌千海缓缓回过神来,轻轻拍下身上的白雪,他看向这位跟随了他二十多年的老仆,从当初只是一个靠贩卖山茶的小东家,到建立一座帮派,再到龙虎山的金沙门,这位老仆都一直不离不弃地跟着,要说感情,这位老仆都比他那位说走就走的老爹更像爹。
陌千海笑了,笑得有些凄凉,“老张啊,你真的不走吗?”
叫老张的老仆人抹了一把脸上的热泪,应了一声,“我走不动了,这金沙门现在就成了我的家,走了,又能去哪呢,跟着小姐只会拖她的后腿而已。”
陌千海轻轻点头,继而缓缓转身,望向身后的山门之处,那里曾有人日夜把守,如今却也是空空荡荡。
“我陌千海行事向来坦荡,不屑去做那等苟且之事,知我者都知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通敌叛国,是小人所为,若是我真一走了之,那我陌千海就真成了通敌叛国的罪人。即使金沙门以后再不复存在,我也决不允许他成为人们口中谩骂的对象。”
老张不停地点头,眼中的苦涩溢于脸上,“是啊!是啊!门主问心无愧!只恨这世间小人太多!当初金沙门繁荣之时,个个都是费尽心机想要进来,如今大难临头各自飞,但老仆永远陪在门主的身边!”
陌千海轻轻叹息。
只见大雪之中,又有几道依稀的身影至山门外来。
陌千海微微抬,眉头皱起。
只见来人正是曾陪在陌香环身边的粗陋汉子且言,名字文艺,可这摸样当真的是不敢恭维。
一共八人,其中有金沙门仅剩的七位长老。
几人临近之后,且言抱拳躬身道,“门主,山上的线人已经全部清除干净了。”
陌千海轻轻点头,“那环儿呢?”
“小姐已经送到了正一观里,张道陵那老道士愿意帮忙将小姐藏起来。”
陌千海轻轻叹息,“应该早点将她送走的。”
且言愤声道,“门主!我们现在要走也是可以的!龙虎山北面有座悬崖,从左侧有条小路...”
“别说了,我是不会走的。你们现在若是还想改变主意,现在就快些走吧,不要再耽误了。”
“门主!”
八人一起跪拜在地。
这八人,从当初金沙门最艰苦的时候便一直跟随着他,此时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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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沙门中有一座塔楼,本是用于装纳门中金银宝物的地方,如今却已是被人尽数搬空,但塔楼两侧均有登顶的阶梯,在这种时节,可作登顶观雪的用途。
陌千海缓步上楼,众人跟于身后,陌千海转身笑道,“都别跟着了,还有些时间,有什么想做的,自个去做吧。”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有些不解。
陌千海笑道,“无妨,我只是想上去看看能不能瞧见环儿,走前也没跟她说上两句话,远远看看也好。”
众人一阵默然,缓缓退下了楼去。
忽而有一跟且言一般粗犷模样的大汉朗声道,“门主,不,千海!我现在不叫你门主了,这么多年我跟着你,就是想着有一天能与你称兄道弟,今天,可否满足我这一个要求?”
陌千海苦笑道,“冬雷,我这一生一共有九个兄弟,除了早年死掉的王小二,便就只剩如今在我面前的你们几个了。我们一直都是兄弟。”
那大汉爽朗笑道,“那好!我在我那院子里还藏了好几坛子好酒!当初就是担心且言你这小子老惦记,就给埋在了地下,没给那些吃里扒外的狗杂种给现,咱们现在就去金银殿里喝酒去!当初说我嗓门大不准我说话,现在老子要在那里边唱两歌来听听!”
“千海!心情好些了,就下来跟我们一起喝!”
陌千海轻轻点头,继而回头缓步而上。
老仆老张一直站于楼下,腿脚不好只能站在下边等着,此时闻听楼上的声音,顿时老泪纵横,再也止不住地哭出了声来。
“老婆子,我就说过,这些小子都会有出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