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住处居然是某军区的军属大院。梁意珂自发现这个事实后,嘴巴就一直呈o字形。现在想来,怪不得陆信诚如此自信地保证,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她。
梁意珂后背哗哗地冒出虚汗,默默道,就算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跟解放军叔叔们找茬吧。置身于这里,不做坏事也莫名感觉压力好大。军区内环境幽静,除了不时路过的军人与岗哨亭,其余看起来平常无比。“不要告诉我,你在这里有房产?”
陆信诚熟门熟路地转动方向盘,平稳地转个弯,回答道,“、周越友情赞助的。”
“哦,想起来。他家好像是军人家庭。”梁意珂托腮道,“看他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来。”外表可爱sunshine型男生,做派则是花花公子的轻浮。军人家庭出产的男孩应该是那种作息严格,被子叠成豆腐块,面盆用具永远摆放在一个位置,说话做事棱角分明,半点不含糊的才对。
“唐初奕说是基因变异。”陆信诚突然来了兴趣,问她,“那你认为官员家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
梁意珂瞥了他一眼,“真话么?”
陆信诚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据我了解,也差不多就是大众的看法啊。”梁意珂顿了一下,斩钉截铁地说,“口碑很差。占着优厚的先天资源,不用参与激烈的竞争,轻轻松松就能获得名与利。你们眼里的小成就,普通人也许努力几辈子也无法得到。这些倒是其次,每个朝代每个国家历来都是如此。大树底下好乘凉。”梁意珂叹口气,继续道,“最让人不满的是高干子弟大多缺少尊重他人的意识。想想现在都是二十一世纪,年轻人思维西化,看多识广,对比下国内与发达国家的情况实在很寒心。尤其某些年纪不大的官员子弟闯祸后,大肆叫嚣自己的父亲是谁谁时,让普通民众深恶痛绝。”
气氛急速冷清下来。得到的答案与期待的大相径庭。事实上所谓的期待就是那股优越感在作祟,源自于无法去除的孽根性。梁意珂的每个字都对。在发生这么多事后,他依然没看清楚问题的症结在何处。其实所有一切的起因就是因为他没有尊重梁意珂。
陆信诚极其痛恨有着这样劣迹却还不自知的自己。他沉默会,尔后道,“竟然第一次知道这些,我们这群人还自我感觉良好······对不起······”
那些话像盘在心口的戾气,宣泄完的梁意珂迅速冷静下来。她非常清楚她是有意让陆信诚难受。当你的不幸起因于某个人时,你很难做到永远的心平气和,被封存的怨恨总会伺机而动,给对方一击。刚才陆信诚暴露给她可以攻击过去的机会。可痛快过后,看到落寞的陆信诚,她却没一丝愉悦。梁意珂心里咯噔一声,就像做了件坏事。氛围难耐,空气凝固。她手捏紧棉质衣摆,深呼吸一口,装作轻快的口气,生硬地转开话题,“别谈这些了。这个小区里住着军官,最高的级别到哪里?”
“······军区司令。”陆信诚当下就明白梁意珂的用意。于是借着她的问题下台阶。他比梁意珂更不想关系变得僵硬。
“哇,那住在这里最低的头衔是什么?”
陆信诚想了想,“记忆中好像是少尉。”
“少尉?听上去蛮厉害的。”梁意珂透过车窗看向外面,别致的红白楼宇,苍翠的树木,青石砖路,停靠在路边的车辆清一色挂着红字打头的车牌。
车缓缓停在一幢楼前的空地上。陆信诚说,“到了。”他下车拿两人的行李,“七楼,顶楼。”
梁意珂苦哈哈地问,“没电梯吗?”
陆信诚摇头,尔后一本正经地建议道,“要不然我先送行李上去,再背你上去?”
梁意珂看他认真的表情,头摇成拨浪鼓似的,“不用麻烦了,快点走吧。”
走到楼层的半中间,陆信诚突然说,“记得哪本书上写的,爬楼梯对孕妇有益处的。”
爬楼是为孕妇最后好生产。打死梁意珂,她也不会主动告诉陆信诚。梁意珂果断再次换话题,“这件事你猜到是谁做的吗?”
陆信诚默了会,“你也知道答案的。”
“林宛雪?”梁意珂试探地问。
陆信诚点头,“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s城内稍微懂点门道的都知晓陆家,不会主动跟陆家结怨。既然那些人敢得罪陆家,那就说明事情不简单。所以她的背后还有别人。”
梁意珂蹙眉,向皓有向霆轩挡着,不可能再出现。“也是林家的人吗?”
“还需要多点调查。”
走到顶楼,陆信诚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让她先走进去。而梁意珂却无预警地突然站定在门口,抬眼看着他,问道,“如果你妈知道了,你预备怎么办?”如果真的是林家人有意闹大的话,那陆家父母不可避免也会波及。
陆信诚回视梁意珂,目光是毫无隐藏的坦然。
他的眼神已给出所有她想要的答案。梁意珂表情微变,但没作任何表态,无言地走进屋子内。没力气再去观察新住处的陈设装潢,她随意坐在把白色贝壳椅上,垂下头沉默不语,心里纷乱的想法在纠结挣扎。
陆信诚见状,放下手上的东西。再慢慢走到她面前,单膝及地,半蹲着身体。这次换他抬起头仰望她,轻声说道,“如果真有时光机,你知道我最想回到哪个时候吗?”陆信诚自问自答,“回到第一次偶然从荧幕中见到你的时候。然后我会像世上其他的人一样开展一场普通而又轰轰烈烈的追求。可是······没有如果。我一开头便选择用最坏的方式靠近你······”他眼眶泛红,声音些微变调,语气诚恳,“现在我能做的,就是只剩下承认过错并改善。我不会逃避。”
梁意珂动容地看着他,眼睛微微湿润。陆信诚,这样卑微的陆信诚,这样脆弱的陆信诚,这样悔恨的陆信诚,梁意珂没办法保持铁石心肠。再度回头想起第一次见面的光景,恍如隔世。她与陆信诚都不一样了。只是陆信诚的爱情,在她的预期之外。
陆信诚像会读心术,对她说道,“你不要有负担。我本应该留在心底,不说出来······可发生昨天的事情,做出那样的举动,我不想让你误会。我不是轻视你,更不是一时的错乱······”
四目相对,悄然无声。一起经历过那么多,对陆信诚已有的了解,足够她懂得他话中的意思。他重视她,不会再随意任性对待她。
音乐声突兀地响起,打破沉静的氛围。陆信诚站起身走到旁边的窗口,接通电话没说两句,便换上异常肃穆的神情,再应答几声,便挂了。他再回到梁意珂身旁,对她说,“我要出门一趟。”
梁意珂问,“出什么事情了?”
陆信诚犹豫会,老实说出来,“我父亲的秘书打来的。”
“答应我,什么都不要承认。”梁意珂忽然拉住他的手,陆信诚诧异地望着她。梁意珂一字一顿用力地说,“为了我们两个,你全部都要否认。当事人的态度最关键。只要我们两个都不说,林家人造多大的声势都没用。”
陆信诚怔忡许久,慢慢点头,“······好。”
梁意珂放下心,舒口长气,喃喃道,“那就好。”
“不要担心,我会处理好。”
“怎么可能安心?”梁意珂说,“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及时通知我。”
陆信诚反问,“你的手机呢?借我用一下。”
“哈?”梁意珂狐疑地拿出来,递给他,“怎么了?”
“没收。”陆信诚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放在她的手上,“所以你可能用得到的号码。客厅,卧室都有座机。所有的事情,我来应对就好。”
梁意珂不乐意,“少看扁人,我也能帮上忙。”
闻言陆信诚叹息声,“有一件最重要任务,只能你去做,其他人都没办法。”
“什么事?”梁意珂上钩。
“养胎。”陆信诚见她生气地瞪着自己,忙正色地解释,“外面对你太危险,万一有人相对孩子出手的话,我们防不胜防。我妈从头到尾都没告诉林宛雪你怀孕了。知道为什么吗?原因很简单,因为连我妈也不敢去全心地信赖她。”
他的话很有道理。孩子的安危大过天,梁意珂即时就被说服,“我会好好待在这里。”
陆信诚说,“累的话就去睡会。你不是有午睡的习惯吗?晚上六点,我会准时回来。我的手机号写在第一行,有事就打给我。”
“嗯。”梁意珂送他走出门口,“你也小心点。”
陆信诚下车回到陆家宅院,父母都等在客厅内,一脸忧心忡忡。他一跨进门内,陆母就站起急切地迎过来,“信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父冷肃着脸,坐在位置上,一句也不多问,劈头盖脸地就是顿凌厉的训斥,“今天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堂堂市委书记公然被人戳脊梁骨,全市政的人都议论纷纷。”
陆母忙圆场,“先听信诚怎么说?人家都说知子莫如父。信诚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孩子,我看是有人别有心机,想借信诚给陆家下套。”她拉着陆信诚坐下,“儿子,快点解释。”
陆信诚看着母亲,再望向父亲,又想起梁意珂的话。于是他说,“我来的路上接到确凿的消息证明是林政齐指使的。”
陆家家长齐齐愣住,显然幕后凶手非常出乎他们的预料。陆母更是脸色苍白,失魂落魄地靠在沙发背上。有林政齐就必然有林宛雪的份。二十四年的干女儿竟然不顾母女情谊对陆家下狠手。
陆信诚吓一跳,忙说,“妈,我扶你回屋躺一下。”
陆母推开他的手臂,“我自己回房。你跟你爸好好商量下对策。陆家的声望不能有丝毫的损毁。不然你叔叔伯伯们,一大家子都要受到影响。”陆母再难过,也深知比起母女之情,陆家的大局最为重要。
陆父面色稍霁,思量会,沉声说,“既然你是被冤枉的,那事情就好解——”
“爸,”陆信诚打断父亲的话,“这件事我来办。林政齐也好,林宛雪也罢,事情都因我而起,也该由我来解决。”
陆父没说话,盯着陆信诚半晌,似乎在判定他是否够格,处理这摊事情。最后陆父摆摆手,说道,“去吧。”
出了家门,陆信诚看看手表,下午三点二十三分。他坐在车内沉思会,去电话跟唐初奕与周越联系,询问下最新进展。不想回事务所,也不想回公司。开车去市郊兜兜风,半途烟瘾犯了,烦心事的数目与对烟的渴望成正比。他停下车,点燃一根烟,思索接下来的安排。
梁意珂的手机响起。陆信诚拿起来一看是郭芷蔷。她对梁意珂真的很上心。陆信诚摁下接听键,“喂。”
“······陆信诚?”郭芷蔷疑惑地问,“她手机怎么会在你这?”
陆信诚直奔主题,“我不想她烦心,事情我会处理。”
她沉默会。“这样自然最好。”郭芷蔷烦躁地说,“我现在抽不开身,明后天才能回去。好歹是做公众公关这行,给你个中肯的建议。”
“但说无妨?”
“低调,少言,静待。忙死累活地删除文章反而会越炒越热。”郭芷蔷说,“最近一周,你跟意珂尽量离开公众视野。新闻具有很强的时效性,热度过了就没价值了。就算有人再抄隔夜饭也不过是跳梁小丑,成不了大气候。”
老道的意见。陆信诚真心地说,“谢谢。”
“g,等会,我可不是为你。”郭芷蔷叹息声,“听说这件事,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意珂她一定会维护你。这孩子心软得很。你要照顾好她。要是孩子有个长短,她这辈子肯定不会原谅你。你我都清楚,她最在乎的是什么?”
陆信诚回道,“我很清楚。”
“那就这样说吧。我这边还有些事等着处理。”郭芷蔷不忘加句话,“等会记得把梁意珂的新号码发给我。”
陆信诚合上手机,郭芷蔷的话给他打开新的思路。以逸待劳,静观其变确实是最佳方案。战场上两队人马狭路相逢,先慌了阵脚的那方是输家。
四点的钟声刚敲完,陆信诚就回来了。坐在客厅看书的梁意珂惊讶地望着他,“这么早?”
陆信诚挥挥手机,“郭芷蔷给我的建议。”
“什么建议?”
“等。”陆信诚说,“乔装一下,我们出门购物去。”
梁意珂茫然,“乔装?”
陆信诚把路过饰品店,购买的鸭舌帽与平光眼镜全部拿出来,自己戴上再给梁意珂戴上。
梁意珂透过新眼镜看物体,“还真一点度数都没有。”她摘下来,还给陆信诚,“我是近视眼,有自己的眼镜。”
陆信诚吃惊,“从来没见你带过?”
“度数很浅,平常不戴也可以应付。”梁意珂从包里果然拿出个眼镜盒,戴上眼镜,“ok,世界清楚多了。你额头有个小红痘痘。发觉你皮肤真的不错,男生中算是上等的肤质了。”
止住她的言语调戏。陆信诚无奈地说,“快点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