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凤燃和萧云峥,早些时候砍的柴,高高堆成一摞。
火把一点,顿时燃起熊熊的篝火。
因时值中秋,书院的学生们大都放假回了家。
少数留在白鹿山的,温老院长准备的篝火便成了他们的一些亮光,暖意。
围坐成圈,烤火喝酒,谈天说地。
后来,众书院学生们一人分了一块阿宝烘烤的月饼。
赏着夜幕那一轮圆月,沐浴着月辉流银。
热热闹闹到了后半夜,山脚的小镇开始放烟火。
阿宝坐在篝火堆前,轩辕凤燃怕她刚受伤的身子,受不住冷,特意命简铅带来了厚厚的坐垫,很柔软。
而她抱着小璟儿,边喂他吃炸蟹饼,边用指腹轻轻拭去小孩唇角的酱汁。
小璟儿满嘴塞着炸蟹饼,鼓鼓囊囊的,像只小松鼠。
“汤圆姐姐,你以前也是这样过中秋的吗?”小璟儿雀跃:“我好喜欢这样的。”
“只在白鹿山,才是这般。”阿宝双手捧住小璟儿的脸,轻轻地揉了又揉。“从前,我每年中秋,都很战战兢兢,生怕说错话,叫父亲不高兴。”
中秋,是各宫妃嫔讨好老皇帝的时候。
温贵妃的关雎宫,自然也不例外。
而寻常人家,父母爱子女,或许有天经地义。
但在帝都的森森宫墙里,父亲的宠爱,是需要精心算计的。
“汤圆姐姐这么好,怎么会惹父亲不高兴?”小璟儿困惑。
阿宝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无奈揉了揉小璟儿的头。
她当然惹过老皇帝,否则镜湖小筑发生的那年,老皇帝也不会震怒,而温贵妃为了保她,才第一次违背老皇帝的意思。
她也是最近,才慢慢想起来的。
三年前,她从北疆回到帝都宫城,老皇帝似乎终于发现了——
她根本,不受他控制。
阿宝想得走神,一抬眸,撞见了萧云峥的黯淡黑眸。
隔着熊熊燃烧的篝火,萧云峥欲言又止。
阿宝收回视线,转而看向身旁的黑袍皇叔,他正专心烤肉。
而围坐在篝火旁的书生里,有人谈起了近来,涌进锦城的流民。
“多亏公主殿下力排众议,派了那位梁总督来整饬河道,今年秋汛安安稳稳度过,并未有伤亡惨重的洪流侵袭。”
阿宝循声看去,那是一位眼生的青衫书生。
如青竹般挺拔,披着银白月辉,眉眼疏朗,神态磊落。
阿宝一眼看出,她是女扮男装。
但却想不起来,白鹿书院,有这样一个人。
突然,冒出来一胖书生,肥头大耳,指着那书生,怒道:“治河的能人那么多!什么梁总督?不过是一小小女儿家,该缩回闺阁绣花才是!”
青竹书生,神色稳定,“治河能人确实多,但梁总督当属其中佼佼者。”
“今年秋汛无灾,便证明了梁总督的厉害之处!”
“而公主殿下,更是慧眼识珠!知人善任!”
这一句话,激怒了胖书生,“自古以来,居庙堂之高,皆是男儿!这是祖宗之法!”
青竹书生,轻笑:“你曾祖母,你祖母,就不是你祖宗了?”
胖书生,颤着手指青竹书生,“你!你!你强词夺理!”
眼看着,就要吵得一发不可收拾,甚至动手。
白鹿书院的大师兄站了出来,好心好意,劝道:“不过是互各抒己见,恰似那华山论剑,互相切磋而已,歇歇火。”
胖书生却推搡了一把大师兄,“你懂什么!朝堂百官,位置就那么多,若是任由那些女子占了,哪里还有咱们的立足之地?”
说着,胖书生得意洋洋,笑道:“哼,不过,也就那一个姓梁的小娘们!来年春闱,还不是得看咱们男儿的!那些女子怕是连考场的门往哪边开,都不知道呢!”
青竹书生那淡然的神色,终于有了丝裂痕。
胖书生所言,是事实。
女扮男装的她,根本反驳不了。
于是,阿宝看到青竹姑娘,默默攥紧了拳。
这番争论,小璟儿听不懂,他熬不住,已经窝在阿宝怀里睡熟。
再听下去,也没什么意思,阿宝温柔抱起了小璟儿。
张兰衡顺势起身,走到阿宝面前,弯腰接过了阿宝怀中的小孩,特意放低了嗓音,“还是我来带小璟儿回房休息。”
闻言,阿宝道:“稍等。”
说着,她解下狐裘,盖在了小璟儿的身上,“夜里起风了,小心着凉。”
睡得迷迷糊糊的小璟儿,下意识攥住了毛绒绒的狐裘角。
张兰衡将他抱得更紧,“六姑娘也早些歇息。”
张兰衡抱着小璟儿的身影,消失在院廊下。
阿宝的肩头微重,一抬眸,是自家皇叔正给她披大氅。
她顺势握住他的手,在厚重又温暖的大氅里,和他十指紧扣。
“这条路真是难走,但,万幸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