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幽黑深邃,可是不再冰冷。他的问候还是礼貌,却不再客气,甚至带着些许克制的关心。他不再在她面前望着那块白色的素帕出神,有一次从衣袖里掉出来,不小心被她撞见,他甚至赶紧收起来,像是让她看见了最不该看见的东西。他开始在她瞌睡时帮她把风。偶尔彼此也在一起谈天説地,畅所欲言,苏莫如发现他真的是个不可多得的良才,他的胸襟和抱负,人品和学识都是难得广博。偶尔他们也会在那个河谷“巧遇”,自从苏莫如知道那里是他常去的地方之后,总是一有时间便往那跑,练出不少登山的本领。可是,都只是偶尔。更多的时候,她和陈尧叟之间是些许尴尬的暧昧气氛,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每次感受到他的温柔,心中便微微的醉了。她想起曾经在书里看过的话,暗恋如同心中开出的绚烂花朵,即使静默无声,也是芬芳。是啊,她的心里满是芬芳。只是,时光的荏苒以她难以想像的速度流逝,三个月,她早已忘了柳夫人许她的三个月期限,也早忘了来时的目的。所以当柳夫人再次站在她面前质问她的时候,她沉默了。“你是不是看上陈家大公子了,你不是跟他走的很近吗?”柳夫人一脸戏谑。苏莫如虽然厌恶,但是却又找不出反驳的话,只想结束柳夫人的钳制。“我什么都查不出了,也什么都不想查了,你要怎么样才放了我?”“哼,放了你,别忘了,是你欠我恩情,我教养了七年,你…。”又开始了,她是苏莫如,不是蔷薇,可是,毕竟………“那要怎么才能报答你的恩情。”“罢了,我养了你这些年,也不是不知道你是怎样的孩子。”这是柳夫人第一次在她面前説出不那么讥讽的话。“你后天就离开国子监吧,反正那张藏宝图我也不想要了。”她的声音突然多了些许凄凉,为什么原本费尽心机想得到的,突然就不想要了,可是,她让她后天就离开?“不能在多些时日吗?”这也是苏莫如在她面前第一次声音软了下来。“舍不得?哼,好,就多给你三天,三日之后必须走人。”又恢复了初时的冷硬。三天,她只剩三天吗。不知不觉,她又来到后山的河谷。这里的景色依然秀丽,只是,她却失了看风景的心情。坐在岸边的岩石上,出神的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直到肩膀被轻轻的拍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真好,今天等到他了。“陈大哥。”对他绽开笑颜。“你想什么呢,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反映。”“是吗,没什么。”又出神了。“苏姑娘,苏姑娘,…。”“啊,啊,有事吗?”“还説没事?”他蹙眉。“你,可不可以叫我莫如。”她依旧望着水中的倒影。一阵静默,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陈尧叟一下愣住。“好,莫如。”原来她是为了这个失神,真是个单纯的人。“谢谢你。”“不客气。”“陈大哥。”“恩?”“你家里有没有什么宝贝?”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有过,据説是一张藏宝图,”他居然説了出来,他在想什么,苏莫如彻底回神。“我祖父曾经是前朝遗老,都説他有一张前朝皇帝留给他复国的宝图。被世人传的沸沸扬扬。因而,我家长生盗匪。”陈尧叟笑得苦涩。“是吗,真不幸。”“其实,那根本不是什么藏宝图,不过是一张字画而已。”陈尧叟轻叹一口气。“啊?字画?”苏莫如长大了嘴巴。“恩,前朝皇帝虽然不是治国之人,却是难得的丹青妙手,他的字画是世上一绝,祖父极其热爱,于是前朝皇帝自缢前给了他一幅,被祖父视为珍品。可是这幅字画被人越传越神乎奇神,诡秘的变成了一张藏宝图。”“那你们怎么不告诉别人。”解释清楚不就好了。“哼,解释过,可是,愿意相信的人很少。”几乎所有的人都认定他陈家想私吞前朝的藏宝。原来,只是张字画。是不是世上总是有那么多“聪明人”,把简单的事情想得复杂不堪,比如,柳夫人,她也是不愿相信的那大多数的人之一吧……“莫如,莫如,又想什么呢”,见她又是一阵乱想,他轻轻推她。回过神来,苏莫如转头,又撞上那双幽深的黑眸,心中微颤,还有三天,她就见不到他了。“陈大哥,我三天之后就要离开这里了。”那就跟他告别吧,还有自己这一段无疾而终暗恋。“离开,回家吗?”她为什么要走,心中突然一阵慌乱,“。你为什么要走?”回家,铜雀楼吗,是吧,至少那个“蔷薇”曾在那里呆了七年。“恩,回去,我的任务结束了,就要走了。”“任务?”“是啊,虽然没完成,但是还得离开。”也许此刻她了这个任务。“那,那我们会再见面吗?”或许,或许,他可以去找她。“你会想念我吗?”只要,能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一丝一毫她都觉得满足。“嗯。”虽然轻微,却也肯定。“铜雀楼。我住在铜雀楼,那里的人唤我蔷薇。”她带着些许愉快的告诉他,可是许久都没有听到他的反应。她转过头,看见他眉头紧蹙,幽黑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困惑和不解。苏莫如瞬间领悟了,铜雀楼,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楼,而他,是从小熟读圣贤书的仁人君子,那种烟花之地他怕是忌惮三分吧,而对她,他也势必有所误会。她想解释,可是又无从説起,説她是从21世纪穿越来到这里?説她是个小报记者?只怕他会真的以为她不正常吧。一阵不安席上心头,可是陈尧叟却在这时舒缓了眉头,笑着对她説:“不管你是谁,你在哪里,我都会去找你。”苏莫如微讶,随即心底的喜悦满溢开来,两人相识一笑,像是所有的完满和守候都能被预期。河谷顺势而下的湍急流水,两岸蔚翠的青山,岸边的岩石上被树荫挡住后露出的斑驳的阳光,以及湛蓝的天空中淡薄的流云和不知名的飞鸟。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你在唱什么?”“没啊,呵呵。”“你总是在唱一些我从来都没听过的歌,虽然有些奇怪,可是难得好听。”“是吗。”“莫如”“嗯?”“那你以后可不可以只唱给我听?”一阵静默,她的心突然跳个不停。“好,我只唱给你听。”他的手轻轻抚上了她的,十指交缠,放在身后。“陈大哥。”“尧叟。”他纠正。“那尧叟,你会陪我一起看细水长流吗?”“恩。”他给与的是肯定。她知道他心里的某个地方还是只因丝容而温暖,那是他爱上的第一个人,一段至死都无法抹去的伤口和信守,她不是不在乎,可是,也正是那段伤,让她对他不自觉的关注,留恋,然后沉浸在他静默的温情和幽深黑眸中。#######################################################“你要离开?”一个急促不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放下正在收叠的衣物,苏莫如抬头,是他,陈尧咨,眼睛里闪烁着些许惶恐和疑惑。“嗯,明天一大清早便要回去了。”她突然有些愧疚,怎么説都是要跟他告别的,可是这两天自己跟陈尧叟在一起的时光又是那么美好和宝贵,像是只剩下彼此,早已忘记了其他。“那你为什么连再见都不跟我説一声。”她看见他一阵恍惚,像是不甘,又像是失落。“对不起。”或许这句话早就该告诉他。“你跟我大哥在一起了,对不对。”他垂着头,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发现他拳头越握越紧,甚至关节已经泛白。而他这么问,也一定是发现她是女子了吧。“嗯。”不想知道为什么,也不想去探求太多,她记得他是自己来这里后的第一个朋友,所以想要坦诚和信任。“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大哥?”为什么是他从小到大最敬重的人,她爱上的为什么偏偏是他的大哥。握紧的拳头突然无力的松开,“如果,如果我告诉你,我喜欢你呢,”知道不应该有期待,可是还是想告诉她。苏莫如怔住,虽然陈尧咨的感情她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是他突然的告白还是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闭上眼睛,快刀斩乱麻。“但是我的心都在尧叟身上”。尧叟,她何时已经和大哥这么近了。转过欲离开,他轻道一声:“保重。”“等一下,我叫苏莫如,在铜雀楼她们叫我蔷薇。”还是想告诉他自己的真实情况,“你是我来到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所以不想失去。他离开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然后推开房门,一头钻进无尽的夜色中,第一个朋友,那么,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