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趁热喝,不然就冷了。”男人把盛着药的汤匙在嘴边轻吹一下,然后又踱到她面前。她微微一笑,轻启朱唇,咽下这苦涩的汤药,不由得眉头紧蹙,真的好苦,甚至让她觉得苦到心里。“苦吗?”男人望着她秀美纠结的样子,突然溢出些许尴尬,“朕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朕以前从未喂人吃过药。”是啊,他是一国之君,居然放下身段来喂她汤药,心头一暖,也微涩,曾经,也有一个男人在自己耳边轻声恳求,亲自端着汤药来喂她,那笨拙却又细心的样子,也应该是第一次吧。“臣妾不觉得苦。”眼底泛出泪光,淡淡的微笑。“莞儿,朕的莞儿。”男人一把拥住她,满是宠怜和温柔。李莞儿,是他给她的名字。上天还是让她活了下来。可是醒来时,她便身处皇宫,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当今大宋的皇帝,在某一瞬间她已经忘记了他的样子,快两年了吧,居然,还是逃不过他设下的命运。沉默半响,她説,她忘记了一切,甚至是自己的名字。男人走过来对她轻抚她的脸颊,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眼中透出一丝欣喜,“不记得了更好,你叫李莞儿,是朕的妃子。”“是吗。”敛下眼睑,其实她的记忆停留在那场大火之中,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他从辽国带回皇宫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被他救活了,但是心中却能有大概的思遄,那个蒙面人定是他派去寻她的吧。或许是本能的想要保护自己,或许是真的不想再记得,于是忘记,变成最好的借口。如今,自她醒来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虽然她还不能下床,可是气色却好了许多,他每日都会来看她,甚至像现在这样亲自喂她汤药,一时间她变成宫中上下真宗最神秘的宠妃。李莞儿,宫中盛传她曾是皇后身边丫鬟,被皇帝看上后飞上枝头变凤凰。她可以想像的出,这一定是真宗苦心策划的一个“真实的谣言”,他是真的想要给她一个新的名份,至于为何是皇后身边的丫头,她也猜出七八分,那毕竟是他的发妻,他对皇后有更多的信任。他的怀抱也是宽广,却无法让她觉得温暖,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想念那个男人的怀抱,轻咬嘴唇,一阵晕眩,她推开他,低下头,“皇上,臣妾累了。”松开怀抱,眼中透出一丝失落,“那你睡吧,朕明天再来看你。”“臣妾恭送陛下,”她俯下身来,恭敬的样子让他心中一阵寒意。轻叹一声,转身离去,即使她已经忘了过去,即使自己对她如此百般呵护,她还是要对他高筑心墙吗,难道他还是得不到她的心吗?望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她心里蓦的轻松起来。窗外霜露浓重,南方的秋天已然来了,可是她记得她生产的时候北国还是夏末未至,她已经离开多久了,为什么那些日子还是那么熟悉,那些爱和痛苦在心里还是慢慢纠结。他已经把她忘了吧。他已经娶了熙宁了吧。他,为什么他的样子她还记得那么清晰。蒙上被子,逼迫自己睡去,如果明天醒来时,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那该多好。###############################################初冬的第一场雪。他在清晨醒来,天色初明,推开门扉,院子里雪白一片,寒风凛冽,显得些许凄凉,唯一的亮色便是墙角那片零星开放的梅枝。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她站在那片梅枝前默默流泪的样子,快步走过去,想要紧紧拥住她,可是她却消失了。在他烧伤痊愈的时候,他也记起了所有,和她的点点滴滴,居然又那么清晰的回到他的脑海中。他久久的怔在原地,直到一股湿热的液体溢出,顺着他脸上的伤疤流了下来。摘下几枝开的最好的梅花,浓郁的芬芳让他心头蓦地一暖。回房穿上披风,拿起那束梅花,迎着风雪向后山走去。那是一个小小的坟茔,墓碑上是他亲手刻上的字:爱女耶律琪之墓。把那束梅枝轻轻放在碑前,眼中露出慈爱的神色,“琪儿,这梅花是爹娘的媒人呢。你娘,好像真的很喜欢梅花。”他为女儿起名为耶律琪,因为他记得莫如説过“安琪儿”是天使的意思,他不知道天使是什么,可是记得莫如描绘时眼睛里浮出的微笑和幸福。她説的每一句话,她流的每一滴泪,他都记了起来,更记得他对她的伤害和欺骗,那使他不只一次的想杀了自己,可是他依然坚信她还活着,寻找她,变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不管花多少时间和精力,他都要找到她,然后在她面前忏悔,然后再也不让她离开自己。熙宁在他痊愈不久后,便离开了。没有争吵,没有遗憾,也没有眼泪,只是平淡的告别。他心中对熙宁有愧疚,却无力也无法挽留,事到如今他才明了,这世上他唯一不能放下的只有苏莫如一个女人。“你不用觉得亏欠我什么,能遇见你,对我而言已是非常幸运了。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找到苏姑娘,那么请你带我对她説声:对不起。”熙宁的声音是出奇的平静的,也许她已经万念俱灰了。天空中的阴霾久久都不曾化去,不一会,又下起大雪,覆盖了那个小小的坟茔和墓碑前的梅枝。天又冷了,那个冬天,莫如曾告诉他,他温暖了她,可是今年呢,她在哪里,她知不知道他的胸膛只能温暖她一个女人。他的思念已经快要把自己融化了。“琪儿,爹一定会找到你娘的。”他轻声保证,久久的站在碑前,头发,肩头上已经被覆了厚厚的一层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