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宫门,她掀开锦轿的帘布,望了望天色,夕阳的余晖已经泛出微薄,天幕也越来越深沉,有些庭阁甚至已经依稀挂上了明灯。轻叹一声,今天,是她走的最晚的一次。李莞儿始终没有告诉她哭泣的原因,那种难以克制的心酸泪水看的她心悸,怎样的悲伤能让那个自信恬然的女子如此心伤。若是一般女子,皇兄这般的珍宠早已安抚了所有的伤痛吧,锦衣玉食的生活和心爱之人的温情,是多少女人的向往,就连她,表面风光无限的大宋公主,当朝宰相的结发妻子,也对李莞儿如今的境地不由得心生欣羡。但是,她还是清楚看见那种无言的悲伤和痛苦,顺成泪水,簌簌的延着那个女人的脸颊淌下来。她不想説,于是她也不再追问,她晓得,太多时候,有些痛楚和伤痕只能深深的留在心上。然后,两个人便一直沉默着,谁也不再多説一句,直到皇兄赶来,她才告退离开。“公主,到了。”隔着帘布,小厮轻声禀告。轿子停稳,她刚一脚踏出轿门,略带急迫和焦躁的声音便在她耳边响起,“公主终于回来了,”抬起头来,赶忙下了轿子,“我在李妃那多坐了一会。”看着他纠结的浓眉和眼中的慌乱,她的心头却莫名的泛出浓浓的甜蜜和暖意,她已经有好几日没有看见他了,他最近一直在忙接待辽使的事情,公务特别的繁忙,整日早出晚归,没想到今天,他竟然这么早便回来了,还亲自到门前来迎她。“我不知道你回来了,不然我一定哪都不去。”她轻声説道,然后缓缓的走过去,红着脸颊,试着拾起他的大手,可是他却像是不耐烦似的推开了她,她以为他是等急了才会如此,于是讨好的露出甜笑,闪着晶亮的眸子望着他,“我,好想你。”闻言,陈尧叟身子明显的一僵,眉头蹙的更紧,随后説道,“公主,臣有事要问您,我们先回屋可好。”他声音里的冰冷让她像被当场浇泼了一盆冷水,在这个寒冬中无声的结冰,心中的委屈和酸楚满溢开来,可是她还是颤抖着扯扯嘴角,轻微的吐出一个“好”字。下人拿来了火盆,让原本冰冷的卧房有了些许温度,可是她却觉得越来越冷。他局促不安的在桌案前来回走着,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惶惶不安的样子,换了衣裳,走到他面前,轻声问道:“驸马,你有何事?”他双手撑在书桌上,幽黑的深眸里是一些奇怪的亮色,像是期盼,像是急切,却也蒙着一丝难言的痛楚。“公主,你这些日子常去李妃那里,她有没有告诉你她的来历?”他要问她的就是这个吗,他们几天不见,见面説的第一件事就是另一个女人吗?垂下眼眸,沉声説道,“没有,她説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在那场大病之后,她便记不起过往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的声音里透着些许讶异和愕然,黑眸里的困惑和迷茫越来越深。“是,不记得了。”那困惑的眼神蓦地刺伤了她,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人如此的好奇和挂心,那么她又算什么,所有的委屈和嫉妒突然如连绵的火山,瞬时涌上心头,她伴着泪水喊出:“你为什么那么关心她?!我又算什么!”激烈的嘶喊唤回了陈尧叟茫乱的心神,他又伤了她,轻叹一声,説道:“对不起,那我们明天再谈吧。”转身离开,掩上门扉,即使现在他再怎么焦急他也知道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再告诉他,他也得不出想要的答案,待到她情绪稳定下来再谈吧。###############################################她在努力的对他微笑,可是那双红肿的眼睛和花了的妆颜却泄露她哭泣的痕迹,他浓眉深蹙,眼睛里满是心疼和不安,伸手揽她,然后侧身拥住,薄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细细的摩挲,轻声询问:“莞儿,告诉朕,你为什么哭?”一阵静默。她的神经依然有一部分留在痛楚中,另一部分是不知所措的惶然。她的沉默让他越加不安,蓦地,他想起方才匆匆离去的安阳和那日御花园里安阳对她的出言不逊,眼眸里透出些许难堪和不悦,于是脱口而出:“是安阳吗?她对你説了什么?朕的这个皇妹从小就被先皇捧在手心里,所以不免………”“不是的,陛下不是的,安阳公主是我在这个宫里遇见的难得真性情的女孩,您这几日公务繁忙所以可能不知道,她天天往臣妾这跑,跟臣妾的关系好的不得了呢。”打起精神,打断了他的胡乱猜测,而且这是实情,这几日的相处让她对安阳公主的也是非常的喜欢,纯善真挚,她已经好久没见过这么美好的心地。“是吗?”他还是有一丝的担心。“真的,臣妾真的很喜欢公主的性子,她也从未説过伤过臣妾的话。”她看着他,一再的给予保证。他的眉头先是稍缓,随即黑眸里射出锐利恐然的光芒,顿了顿,他説道:“那你………你是不是记起了什么?”她陡然僵了一下,然后用略带娇腻和抽噎的声音説道:“我能记起来什么…。除了你,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就会从别人身上找理由,也不想想自己怎么…怎么对我的,都好些天了,你才来看过我几次。”她垂着头,怕慌乱的眼眸泄露了此时的不安,身子往他怀里蹭,只能祈求这招管用。他微鄂,望着怀里的小女人,心头却瞬时被一阵甜蜜和暖意覆盖,她虽然失忆了,性子却未变,有时果敢默然的像个男子,不喜撒娇和拖沓,从来都没有过像现在这么娇滴滴的样子。一时情动,挑起她的下颚,忘情的吻住红唇。过了好久,他才放开她,看着她红着脸气喘吁吁的样子,他伏在她耳畔低语:“对不起,朕错了,是朕疏忽了,这些天朕一直在忙寿辰的事,所以…总之是朕的不是,莞儿要怎么罚朕都好。”听着他诚恳温情的耳语,她的心却是一阵揪痛,若是有一天,他知道她一直在欺骗他,那么……泪水差点又溢出眼眶。“莞儿,你一哭朕就慌了,朕从来都没这么不安过。”他的拥抱像是要把她嵌入体内,带着无声的颤抖,那种感觉像是那个雪夜,耶律斜轸寻到想要离去的她,惊恐欣喜的拥抱和亲吻,让她不自觉的沦陷和心疼,放下最后的一丝理智,甘愿与他面对未知的所有命运,可是却落的如此的下场,一阵心涩和恍惚,厌倦自己又想起那个男人,莫名的想要挣开真宗的怀抱。他感到她的挣扎,却箍的更紧,急切的説:“你还是不肯原谅朕吗,朕再也不会这样了,莞儿,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这是她第一次听见他没有自称朕,却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是大宋最尊贵的王者,此刻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慌乱讨好的乞求她的原谅,情真意切的诉説对她的爱意,但是她却……不再挣扎,伸开双手拥住他,眼睫上沾了些许泪珠,用轻颤的声音説道:“对不起。”她没有説爱他,只是説了一句对不起。他心中微微的泛冷,一片寂寥,他猜不透她的心,始终都猜不透。罢了,至少她原谅了他,至少她已经稍稍的在乎他了,至少她已经是他的人了………不再多想,只是一直相互依偎,固执的以为这样彼此的心就能得到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