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别说是跳楼的念头几乎消失无踪,就连以后再要有轻生的念头,也会想到高速落地时双脚先着地那种折断苍穹般的剧痛吧。
这样的死亡比或者更难啊。
“想明白了吗?钱,钱支付一下。”
“什么钱?”已经不想死的男人语带嘲讽,“我说——你就是刚巧走上来吧,或者你就是那个什么物业老爷子之类的,我走到楼顶的时候你就知道有人上来了,你以自己多年楼管人员的经验判断我是一个打算跳楼的人,误打误撞来讹诈一笔,好给夜宵加两串考羊腰子?你这一天能有多少生意啊?”
沐春跳了起来,轻盈地朝这月亮走去,一步又一步,好像就这样走着走着整个人就会走出楼顶,一直走到一个不存在的时空中。
男人看得恍惚,险些走神。
“喂,你这个人,到底在做什么呀!”
“练习。”沐春严肃的回答。
“练习什么呀,得了得了,你说的我都信,我给钱行了吧。”
沐春顿时停下脚步,站在黑夜中,好像从来都没有动弹过一下。
男人哭笑不得,从口袋里拿出已经关机的手机抱歉道:“我现在就开机,转你100元。”
沐春皱了皱眉,清晰道:“是六百元。”
男人一听,哭笑不得,摆明了今晚自杀不成反而被人牵着鼻子敲诈勒索了,他要是再和这个磨刀霍霍的家伙耗下去,恐怕这价格只会越来越高。
黑!比夜色还要黑的果然是人心。
这人间啊,不太值得。
“为什么要六百元。”
“我刚才说过了,假设你从这里跳下去没死成,我还要给你叫救护车对不对?”
“如果你没事先收到钱,你会这么好心叫救护车吗?”
“会啊,因为一旦把你救活了,要多少钱就是我说了算了,这也是我刚才说过的。”
“救护车最多也就是200元吧,你还有什么坑钱的话术,你说,你尽管说。”
男人将重新开机的手机放回裤子口袋中,他不想看着手机,不想自己对手机的每一次反应都心怀憧憬。
对一个无情的女人心怀憧憬就是对自己母亲的侮辱。
所以,没有手机也就剪短了念想。
“你这么说也没错,不过你还没算过一笔账,”沐春双手环抱身前,摆出一种“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的姿态,“你被救护车带走了,你觉得事情就完了?当然没有完,警察到场后一定会对跳楼事件进行一番例行调查,比如,谁认识这个跳楼的人,谁看到他走到楼顶,这个楼顶有没有人看管,到时候物业老爷子一定会被牵连,老爷子被牵连导致失业他家里还有一个得了”
“你够了,是不是还要算上所有人员的误工费、精神损失费等等?”
“这下脑子算是清醒了,这些费用当然是要一笔一笔在你醒来后算清楚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要脸、无耻,无耻到彻底不要脸了。”
“要脸干什么,钱不比脸好看吗?还有一件事啊,所有目睹你跳楼的人都会因为你这么一跳受到一些惊吓,其中要是正好有高血压病人,脑血管爆裂当场送院的病人,还有因为惊吓换上恐惧症的人”
“你是德云社的吧。”男人忽然大笑起来。
“德云社?”
“你看你说话跟说相声一样,说实在的,我挺喜欢跟你说话的,我啊,要是能找到个说话的人,也许根本也不会想死了。”
“五百。”
“怎么又是钱?”
“听你说话,这个价格不算贵。”
沐春说完,转身走向楼道,只听背后一阵急匆匆赶来的脚步声。
“好啊,好啊,一口价,五百元,你听我说话,之前的场地费啊,救护车啊就免了,我只给五百,你听我说话行吗?如果是能和你说话,我觉得五百不贵。”
沐春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抬手摆了一下手腕,男人跟紧几步,来到了沐春身后。
经过铁门时,男人留心看了一眼门把手,那里除了锈迹斑斑和积满灰尘之外,根本没有什么锁。
果然啊,就是误打误撞正好到楼顶来的吧!
在我的人生最绝望的时候,在即将结束生命的时候。
原本无论如何都不该被打扰的,一路跑到这个小巷尽头,怎么会在最后时刻被拯救呢?
不该死去还是不该被拯救啊,男人的情绪乱糟糟的,带着难以言说的兴奋。
原来,悲伤到后来也会变成一种兴奋的感觉,就像特别疲劳的时候压根无法睡着一样。
这个忽然闯入的男人,谎话连篇,掉进钱袋里的灵魂和他这一身跑步装一样黑。
和这夜色一样黑。
想到夜色,走出老楼时,男人抬头望向天空,乌云渐轻,星光待添,月亮也更亮了些。
跟着沐春走到一处灌木旁,沐春停下脚步,示意男子抬头看看。
“这上面就是我刚才站的地方?”男人猜测着沐春的用意。
“嗯,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这里太低了,我掉下来可能摔不死。”
“还可能掉进这片灌木丛里,周围环境不是很好,楼顶你也看过了,说脏、乱、差倒还不至于,不过啊,楼里养狗的人不少,有几条长得和阿拉斯加很像的那种狗,叫——什么来着?”
“二哈!哈士奇。”
“啊对,哈士奇。每天遛好几回,有些人会把狗的粪便拾起来放进专门的口袋,做好环保工作。另一些人就不一样了,粪便随意处理,直接拉在地上不管的大有人在,稍微有一点公德心的,摘一片叶子捡起来,连叶子带粪便一起随手就扔进这些灌木丛里了。你打开手电功能凑近看看?”
沐春还没说完的时候,男人已经知道沐春这话是何用意了,虽然明明大脑已经直到沐春是在故意恶心自己,可还是忍不住想象刚才要是真的掉到这里面,岂不是掉进了
画面太有味道,少儿不宜。
男人甩甩脑袋,扯开话题道:“我说,刚才那门上面也没有锁啊,你到底是什么人?”
沐春驻足,转身,语气平和,“我是医生,花园桥社区卫生中心,身心科,沐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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