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平安被抓也有些日子了,陆小其担心爹爹,再一次来到大院子里向张氏请安,其主要目的当然是打听陆平安的消息。
她一进到陆家大院,就碰见匆匆出来、眉头深锁的刘济舟。他这些日子也不好过,自己家的儿子不学好,犯案潜逃了不说,还连累了多年的老友陆平安,让他一张老脸没处搁,如今是又上火又着急,对陆家也是说不出来的愧疚,所以这阵子他都在努力托关系帮陆平安开脱,也使了不少银子,可惜一直都没有找到使得上劲的人。
陆小其上前跟刘济舟行了个礼:“三叔叔。”刘济舟看见陆小其就知道她是过来问陆平安消息的,于是低了些声音跟她说:“小其,又来看你大娘?她还在气头上呢,你待会说话可千万要小心些。”陆小其点点头,谢过刘济舟:“多谢三叔叔提醒。”她知道因了刘全牵连陆平安的事,张氏如今是一看到刘济舟就生气,所以不消他提醒,她都会加倍小心些,免得惹恼了张氏就问不到爹爹的消息。
陆小其进到张氏房里,刚低头行礼,恭恭敬敬喊了声大娘,张氏就吩咐下面的婆子:“还呆着做什么,快些儿给三小姐沏茶去,记得放我屋里那盒碧螺春,别弄错了。”她说罢,还十分关怀地问陆小其:“小其,你娘在哪边还好吧?听说她最近身子不大好呢,这事不能耽搁了,得早点找大夫瞧瞧。”
面对张氏这样的态度,陆小其有点“受宠若惊”,前几次她过来的时候张氏因为心烦都不耐烦得很,上次更是连见都没见,只打发了下面的婆子敷衍她,没想到今儿个张氏就变得这么和蔼可亲起来,刘济舟刚才还说她正在气头上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氏的反常实在让陆小其不安,于是她这会儿愈发小心地道:“回大娘,我娘的身子不碍事,就是有些担心爹爹,也不知道他的事情什么时候才能了解,所以没有胃口吃饭。”
张氏一听陆小其提到陆平安,就发起愁来:“哎,老爷的事很是难办,听陈主薄说,这件案子牵涉很大,其中还关联到一个旗人大户家的命案,如果一直找不到刘全,县太爷怕担了办案无力的罪名,说不得就干脆定了他的罪。”张氏说到这里,眼圈儿也红了,拿起帕子抹了抹眼角:“老爷一辈子也没有干过什么亏心事儿,是个出了名的好人,都说好人有好报,可他……却被刘全连累成这样,当真是老天不开眼啊。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们这一家子怎么活?”
陆小其第一次看到张氏在她面前做出这种脆弱样子,很是意外,但因了陆平安可能被定罪的消息,她这会儿也顾不上去猜张氏的心思,只着急道:“听说大娘和刘叔叔都到处托了人,就一点眉目也没有么?”
张氏回道:“哎,你祖爷爷当年虽然是进士,可如今都三四代了,以前的那些个关系都已经疏远得很了,指不上。陆家和刘家也就在这浮江还认识些人,小案小犯什么的是可以帮上忙,这件事却是无法。倒是香兰哪边人缘广些,前些日子也托了人,最后托到她婆家的远表亲庄家,庄家倒是说有法子,只是……”她说到这里,抬眼看了陆小其一眼;“只是,庄家却有个条件。”
陆小其自然心急,立刻追问:“是什么条件,大娘可是没法答应么?”张氏这时才眼啾着她道:“这件事可不是我能答应得了的,得你答应才能成。”
陆小其今天真是意外中连着意外,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庄家还有什么事情得自己答应?她一个庶出的女儿,既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又没有任何关系背景,认识的人也不多,这远在靖州素昧平生的庄家能和她有什么关联?不过这件事看起来又不象是假的,要不然张氏没有理由对她这般客气。所以她想了一想,便道:“敢问大娘,那到底是什么事儿呢?只要他家真能救出爹爹,便是要我粉身碎骨也无妨。”
陆小其这一表态,张氏自然高兴了,她说道:“我就知道小其是个孝顺的,一准儿会答应。其实这件事也没有那么严重,只是那庄家有个小儿子,从小有些体弱,后来有位十分灵验的算命先生给他占了一卦,说他必须得找个比他大一岁,亥月子时出生,名字里有个小字的姑娘成亲,方能一世康泰。这庄家在靖州是个大户人家,多少人想高攀了庄家,他们都没答应,只是到处找这相合的人。这大概也是缘分吧,前些日子为了你的亲事,你姑姑把你的时辰八字也带过去了,好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正好就被庄家瞧见了,恰巧你的八字名字都是相合的,所以这庄家的条件就是要你嫁过去。”张氏说道这里,又瞧了瞧陆小其:“其实你嫁过去也不亏,庄家是多大的家业?就连你香兰姑姑家也比不得,更别说我们这种小地方的人家了,怎么说都是我们高攀了人家才对。”
陆小其没想到要自己答应的是这件事。虽然张氏把庄家说得这么好,但她心里还是觉得有些蹊跷,若真是那么好,张氏还用刚才那么一番作做么?她是陆家主事奶奶,陆平安不在家,她完全可以直接替陆小其把这桩婚事作主了,何须争取她的同意?再说了,只要庄家真是好的,将来陆平安出来也必不会怪她的。如今她要陆小其同意,只怕这桩婚事里有许多猫腻。但陆小其眼下也顾不得这些了,只要能救出爹爹,她什么都愿意,就是将来知道了庄家的什么不好,她也决不后悔,所以她这会静静听着张氏说完,并没有多问什么,只再次表态:“大娘放心,这件事我同意了,大娘只管替我安排就是。”
张氏笑了,其实她原本就打算好了,这件事陆小其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只不过若她能同意,那将来的事情就怪不自己头上,所以她这会是真的高兴:“好,你既这样说,那大娘就替你安排了。庄家催得急,明日便是良辰吉日,我们就把这件喜事儿办了吧。”
陆小其一听赶得这么急,三书六礼都不齐,怎么象个大户人家会做的事?就是寻常百姓家也不会在和睦草率。她此刻心知更加有问题,但她已经无所谓这个了,只问道:“大娘,不知道明天爹爹能不能出来?我希望他能赶得上我的亲事。”张氏道:“这个恐怕很难,这里快马日夜兼程到靖州也得一两日,等庄家得信让人去救你爹爹,怎么也得四日,恐怕是赶不上了。不过你回门时应该可以见到你爹爹了,到时候你可要显出高兴的样子,万一在婆家受了什么委曲也不要跟他说,要不然你爹爹会难过的。”陆小其应了:“大娘放心,小其知道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张氏满意地点头:“这就好。”
张氏是满意了,陆小其却还有事情没了,她慎重道:“大娘,为着爹爹,这件事我是答应了,但有一件事大娘也须得答应我。”张氏有点意外:“什么事,你说。”陆小其沉声道:“小其想请大娘在这里起个誓,日后永不得为难我娘。”张氏有点着恼:“小其,我什么时候为难过你娘了?以前是张婶自己个的主意,她走了后这两年我哪里对你们差了,你如何说出这种话来?”
陆小其也不跟她辩解,只静静看着她道:“大娘,这里也没有外人,有些事我们大家都心里有数。我在这里也起个誓:大娘若起誓日后永远不为难我娘,那我日后无论在庄家过得如何,也决计不说大娘你半句不是,若有违背,便天打六雷轰,不得好死!”
张氏看着陆小其,半晌没有说话,心里却转开了:这个小其当真是个十三岁的姑娘么?以前只知道她聪明,如今却觉得她的聪明实在和她的年龄不相符,倒像是个经历了许多事的人。她不仅看出了庄家的事不是那么简单,还知晓自己担心的是什么。罢了,便应了她吧,反正游氏在小院子哪边也弄不出什么花样来,只尽量不让老爷过去,她也碍不着自己的眼。不过说起来也是,游三凤一介村妇,又如此懦弱无能,她倒是怎么生出陆小其这样的女儿来的?
张氏想到这里,郑重起誓:“好,我以陆家大奶奶的身份在此起誓,只要小其肯履行她说的誓言,我日后永不会为难三凤,若有违背,便叫我不得善终。”
陆小其这次终于放心了。她知道古代的人都极重誓诺,所以不管张氏心里有多少不甘,但只要她起了这样的誓,那日后必定不会为难自己个的娘了。
无论庄家到底如何,但一桩婚事便可以换来自己父母的平安,陆小其觉得值了。反正古代的人婚姻大事都由不得自己作主,之前自己还不是差点要许给何家的浪荡儿子?所以还不如嫁给庄家,就算是牺牲,也牺牲得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