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其哼了一声,道:“你终于也知错了么?那便把你如何错的,错在何处,都一一说出来吧。”杜鹃在下面又几次咬着嘴唇,似乎在和自己作心理斗争,不过她到最后终究还是不敢说:“四少奶奶,奴婢实在不敢说。其实四少奶奶心里明镜儿似的,不用奴婢们说也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求奶奶不要再为难奴婢了,奴婢一旦说了出来,只怕……只怕……求奶奶绕了我们吧。”杜鹃说完这些又直磕头,她这时候也是真的怕了,头磕在地上咚咚响,头发也有些散乱,如果不是因为之前见过她那顽固态度的话,如今这模样儿看起来确实有点可怜。
陆小其自然不会可怜她,她心中更多的是怒气,但脸上却不怒反笑:“你说得真是轻巧,让我不要为难你?那我去让谁不要为难我?再说了,我凭什么要饶了你?你既对我不忠,那就该让你忠于的人来保你,既然她们都不来保你,你又有什么脸子叫我饶你?”
杜鹃被陆小其这一顿抢白,也知道求饶是无用的了,毕竟是自己诬陷她在先,如今平白无故的要她饶了自己确实不大可能,杜鹃当下心急如焚,不过人人都说急中生智,她情急之下就突然想出了一个法子,于是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响头道:“回四少奶奶,关于今天的这件事儿,您即便是真要卖奴婢去窑子里面,奴婢也是不敢说的。但奴婢还有另一件事愿意跟奶奶说,求奶奶看在这件事的份上饶了奴婢。”
陆小其心想这两个丫头吓成这样也死撑着不说,看来是的确不敢说了,她们到底在怕什么陆小其是不知道,但她知道庄家人既然敢放杜鹃和香儿回来,大约也是因为有了让她们不会反咬的把握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算真的把她们卖到窑子里去又有什么意义呢?就算她们再可恶,说到底也不过是听命于人的丫头。所以倒不如听听看杜鹃要说的另一件事究竟是什么事儿。
当然陆小其不会就这样轻易答应,她只道:“我如何知道你说的什么事?又怎么能决定是不是要饶了你?你倒是先说出来看看,我要是觉着值得,再说饶你的话也不迟。”
杜鹃倒没坚持先饶后说,而是看了看左右,有些为难地道:“回四少奶奶,我这件事却只能跟奶奶一人说,请奶奶让她们几个出去一会儿吧。”陆小其想了想,便道:“喜鹊,画眉,你们两个领着香儿先下去,站远点儿,不要让人过来。小铜,你就留下来给我倒杯茶水吧。”
杜鹃看着小铜:“四少奶奶,这……”陆小其见其他三个丫头已经出去了,便道:“小铜是我的贴身丫头,我知道的她自然也会知道,我不叫她说的她也不会乱说,你若信不过她,便不要说了的好。”
杜鹃无法:“这……好吧,那么杜鹃便说了。不知道四少奶奶可有听说过,其实四少爷就在您大喜当日已经西去了?”陆小其和小铜听了都好生惊讶:“当真?”
杜鹃点头:“回四少奶奶,这件事是千真万确的。当日是由鹦哥在房里伺候着四少爷,在场的还有二少爷,那时我正端了四少爷的药汤要送进去,不想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鹦哥在里面惊呼着说四少爷去了,奴婢不敢触霉头,便站在门外没有进去,后来就见鹦哥慌慌张张地跑出去通传消息,所以一时间府里大乱,导致三少爷连堂也没有拜就跑过来了。再后来二小姐又急急赶了过来,不知道她对二少爷说了什么话,二少爷立刻告诉在场所有的人,说四少爷只是昏迷,而非归天,让大家不要胡说。这件事让奴婢好生奇怪,就在后面悄悄儿拉住鹦哥问了,可她说四少爷的确已经死了,死的时候还吐了很多很多的血,最后吐出来的全是黑血呢,而且鹦哥还亲手探了他的鼻息,确实是连一点儿气儿也没有了。”
杜鹃一口气说到这里,歇了歇又道:“反正当时奴婢和鹦哥一样都不明白主子们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奴婢只知道鹦哥当天下午就不见了,听说是被调走了,可是各家院子里都没见她,不知道到底调到哪儿去了。再之后二少爷又亲自去清了一个大夫来,他也和二少爷一样说四少爷只是昏迷了,然后这个大夫就和主子们一起守在四少爷房里,反正之后再也没有让任何一个丫头去伺候四少爷,只到第二天才叫了新来的香儿去通传四少爷不在了的消息。”
这件事听起来有点不敢置信,但陆小其相信杜鹃没有骗人,因为这件事回想起来确实有很多可疑之处,比如三少爷当时为什么不接着来拜堂?毕竟拜堂了才算真正的冲喜;另外就是鹦哥的确是当日下午被调走的;而且第二天香儿过来说四少爷去了的时候,陆小其曾经握过四少爷的手,她记得很清楚他的手当时是冰凉的,按理说刚死的人还是应该有点热乎的。
陆小其只是想不明白,庄家为什么要把四少爷的死讯瞒到第二天?当下她就问杜鹃:“那你说说看,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杜鹃摇头:“奴婢也不清楚,奴婢只隐隐听到二小姐对二少爷说了一句什么……什么……今天是夫人的生辰还是什么的,大概和这件事有关吧。”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按照我们靖州的风俗,如果家里有亲人在谁的生辰死去,那便是被这个人克死的。”
陆小其暗道:难道庄夫人怕人家说她克死了四少爷么?可那是她自己的儿子,她有什么要忌讳的?
杜鹃见陆小其沉吟着没说话,以为她嫌自己说的事儿没有什么价值,就咬咬牙又道:“而且,而且……四少奶奶是否听说过,府里有谣言说四少爷并非夫人所生,而是老爷从外面带回来的?听说老爷之所以如此疼爱四少爷,也是因为……因为四少爷亲生母亲的缘故,听说她是让老爷养在外头的。”
陆小其听得更是惊讶,又想起四少爷收殓时庄老爷叫了一声“红歌,我对不起你呀”就昏过去了的情形,看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难道四少爷真的是庄老爷跟一个叫“红歌”的女人所生?假如真是这样的话,庄家人要把四少爷的死讯推退一天的动机就显得很有深意了。
但陆小其还有一点想不明白的是,庄夫人如何会答应把自己丈夫在外面所生的私生子名正言顺地放在她名下呢?四少爷不说是私生子,顶了天也只不过是个庶出的儿子,在古代庶出的儿子可没有什么地位,连家产也分不到多少,即便是这样,自古以来妻妾之间便互不顺眼,庄夫人又如何甘心把别的女人所生的孩子放在和自己三个儿子的同等位置上?难道她真是哪种涵养极好极无私的女人?要真是这样,她又为什么要忌讳四少爷死在她生辰那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