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珩站在塔顶中央,缓缓扫视四周。
这位置他很熟悉,上一次就是在这里,他和云清清并肩而立面对压顶的雷云,做好了孤注一掷对抗天雷的准备。
但虽说这塔承载了如此重要的记忆,他此时却意识到,其实他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这里。
他的目光一寸寸移动,地面的符文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但还有一些焦黑的痕迹。
八个方位的塔柱仔细看去,其实是呈八种不同的颜色,只是经过长久岁月的洗礼,颜色大都褪尽,只能隐约从边角的龟纹漆皮上看出差别。
头顶上方,塔顶早已被天雷劈得粉碎,地面的碎石尚未曾清理过。
萧长珩看了半晌,除了景物仍是景物,他心中越发失落。
她究竟是要找什么呢?
他暗暗叹了口气,收回视线,转身从楼梯下去,来到了第八层。
当初塔内最后几层是两人一起来过的,萧长珩甚至能回忆起她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决定,还有她隐了身,凑到自己耳边的轻声细语。
还有在这第八层时,她认真而吃力地,以指尖血一笔笔画出巨大的符阵……
萧长珩看着地面上仍然停留着的符文,心口重重一跳。
这些符文不是云清清画的那些,是他们当初来时,塔上便已有的符文。
他记得,上一次是在第七层……
萧长珩猛地转身,快步走下楼梯,来到第七层,果然看到了之前那张石桌,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
而石桌上和石桌外,还是那些诡异扭曲的符文,一圈圈扩散开来,蔓延到整个大厅。.c0m
云清清当初画的符阵,也已不见。
萧长珩的目光迟迟疑疑,在石桌边缘滑动,但始终不敢直视过去。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呯呯的心跳声。
上一次他去看那些符文,是极为可怖的体验,那时他被绝望击中,仿佛天地间自己一切珍视的全被销毁,虽只一瞬,但几乎要将人的心志摧毁。
萧长珩呼吸急促地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的掌心,心头两个声音不断交战。
有没有可能,这就是她要找的线索?
上一次在这里,他只草草看了一眼就生不如死,云清清却对这桌上的花纹毫无压力。
有没有可能,这线索以她的境界和修为,反而会视而不见?
这世上总有一些事,不是单凭实力和境界能解决的。
有没有可能,这件事,只有自己能帮到她?
萧长珩喉结狠狠滚了一下,闭上眼,缓缓朝那张石桌走去。
他失明过许久,黑暗对他根本不是问题,轻而易举地就摸到了那冰冷而斑驳的桌面。
他指尖划过那些深深刻印在石头表面的符文,抑制不住的颤抖已说不清是恐惧还是激动。
他只知道,现在如果睁眼,他很可能会跟上次一样,径直坠入绝望的地狱。
但也有可能,帮她破局。
萧长珩胸口重重起伏了几下,屏住呼吸,睁开了眼。
……
云清清在九层塔最下面一层的外墙上,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心中并没有高兴或轻松的感觉,甚至可以说,她来这一趟其实最希望的,是找不到自己熟悉的任何事物。
她幽幽叹了口气,御剑直向塔顶,准备去喊上萧长珩。
但就在她刚飞过两层时,忽然感觉脑中“嗡”地一声锐响,同时右手掌心发热,她心头一凛,立刻看向掌心,只见一道金色符文正绽出光芒。
云清清脸色一变,直向上冲去,掠过了七层后又急冲回来,终于发现了倒在石桌边的萧长珩。
“你怎么了!”她心惊肉跳地冲过去。
只见他蜷着身体倒在地上,睁着双眼,瞳孔却没在任一处聚焦,整个人都一动不动毫无生息。
云清清心口似被一只大手猛地捏紧,立刻将他扶起来放在腿上,伸手去探他的脉搏。
却发现完全探不到脉搏的跳动。
她倒吸了一口气,快速去探他的劲侧和鼻息,同时眼中清光几乎要溢出来,自他全身上下不断扫过。
紫气仍在,气运未减。
但,这人的呼吸、脉搏还有心跳,全都消失了!
她的心越发慌乱,指尖凝出光芒朝他眉心探去,却刚刚碰到,就受惊吓般地收回了手。
魂魄不在!他的魂魄消失不见了!
云清清猛地转头看向他腰间,将那块尚未修复的八卦阵牌拿在手里,快速抬手掐诀,分出一缕神识进入石牌。
她心里不停地念着,一定要在,一定要在……
然而看着石牌里灰茫茫的空间,云清清的心沉入了谷底。
她收回神识,呆呆地睁开眼,心口被无边的慌乱和自责淹没。
她为何要把他独自留在塔上?为何不早些修复那护身牌?为何不分一缕神识在他身边保护他!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带他来呢……把他留在七星殿才是最安全的啊……
云清清呆呆地盯着萧长珩的脸,那清隽的容颜苍白如纸,熟悉的黑眸一片空洞,茫然看着虚空。
自打她和他相遇以来,这人从未像此刻这般,如此虚幻脆弱,明明就在她怀中,可她分明觉得他眼看着就要永远消失在自己面前。
她的意识忽然有些飘忽,感觉此刻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她觉得自己似乎抬起了头,撕心裂肺地喊着什么,却感觉不到自己的动作,也听不到声音。
但是她知道自己喊的是哪几个字。
那是一个人的名字。
“清清……”
不知何处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仿佛无边黑暗中亮起了一盏灯,刹那间黑暗褪去,周遭一切重新变得鲜活。
云清清猛地回过神,大口喘着气,发现自己既没有哭喊也没有抬头,目光仍盯在怀中的男人脸上。
而他还是跟刚才查看过一般,双目空洞,生息全无,魂魄失踪。
但云清清的理智却已归笼,立刻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肩头,掐诀展开一个阵法。
刚刚虽不知是怎么回事,但那绝不是正常的她!
因为她最清楚不过,哪怕他看起来已经死得透透的,连魂魄都不知哪去了,但只要那一身气运仍在,其他的一切就都不过是假象!
更不用说,两人间那条红线仍牢牢连在一起,红得比任何时刻都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