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看什么呢?”寒风下,兰泱有些禁不住冷的嚷嚷起来,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
珀宸微微一振,瞬地回过神来,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未来太子妃,然而在目光触到她脸上的那一瞬间,心里陡然起了细细地微妙变化——那是心动,是第一次见到她就有的微妙反应。再度失了会儿神,他的眼神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决烈,没有理她。
这时,身后的一个随从忽然凑到耳边低声提醒:“珀将,我们该动身了,必须要在天黑前走出雪荒。”
珀宸默不作声点了点头,“走吧。”
“哎!等一下!”然而话音刚落,一路上一直有些奇怪的兰泱再次嚷嚷起来,嗫嚅着挤出了一个声音:“我......我内急......”
“兰泱姑娘,不能再耽误了,天黑前走不出雪荒,‘护’的结界减弱,遇上雪崩可就麻烦了。”一边的随从担忧地提醒。原来雪荒近日的十分规律,是被设下了‘护’的结界。
“真是个麻烦的丫头。”珀宸有些恼气的脱口,却也不得不随她,“没时间了!快去吧。”
好说也是太子殿下喜欢的人,见珀将开了口,其它随从便也不好再多言。
随即,兰泱微微愣了一下:不曾想过就这样......获得自由了?
离开那些人和珀宸的视线,她匆匆进了皇城的城门,一气奔入了人群,往城内的某个方向茫目的跑。早就在真烈那里听说珀宸赶时间的她,先前就已算好了这个最佳时机,这个唯一逃走的最好机会——只要一直不回去,珀宸他们一定会先离开,即使畏惧一个人走出雪荒,那么等他们都走了,我一个人再去空城也未必不好呢!哈!
一路疾奔的兰泱只顾犹自地盘算,竟没想已经跑过了两条街。
终于刹住了脚步,她回头看了看被远远甩在身后的不知已是第几条街道的深处,才缓缓松下心来。蓦地颓然地弯下腰去,两手发软地支着膝盖,气喘吁吁地喃喃起来:“居然嫌我麻烦?我才不要跟你去棠源郡呢!”
想起从来都不给自己好脸色的珀宸,兰泱就不服气地满肚子火,完全没注意到街边的两旁人正惊奇地瞅她,“什么太子妃,哼,我才不稀罕!”
她平定了喘息,缓缓直起身子,如释重负地仰天呼了一口气:自由了.....本姑娘终于自由了......
然而下一刻,她的心里忽然又想起了真烈这几个月对她的好,心里不由得一酸,难以言喻的亏负感隐隐浮出——
对不起了真烈,我本来就不想当什么太子妃嘛......不知道他要是知道自己不辞而别会怎样呢。
“哎,他是太子呀。”兰泱微微一怔,忽然振作起来:“皇氏贵族的漂亮姐姐有的是,他又怎么会一直惦记我呢?”仿佛觉得自作多情想得太多,她狠狠吐了一口气,即刻又无谓地笑了起来。
“怎么还不回来?”随从有些焦急地,不停望着人群另一边的皇城门内,“珀将,属下去催一下吧。”
凝望城门内频频走出的人群,却一直没有那个期盼的身影。仿佛已经明白了什么,珀宸的神色也渐渐黯了下去,陡然间有种说不出的难过,那是他一贯刚毅的性情里从未有过的失落——
我以为......终于可以有跟你独处的机会。仿佛想起了昨夜的自己,竟然蠢到为此彻夜难眠,他不由得暗自苦笑:原来,都是一场梦……昨夜,是他毕生度过的最漫长的一个夜晚,最煎熬的期盼,居然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回去禀报太子殿下——说,兰泱姑娘逃了。”随即,珀宸回头对一个手下吩咐。
“呃?”那人诧异,不明白珀将为何这样说,然而又不好忤逆上司的旨意的他,也只好领了命,独自回身往皇城里走去。
“我们走!”吩咐好一人回去禀报太子,然后他异常决绝的语气,头也不回地先行了去。
身后剩下的五个随从讷讷相顾了一眼,谁都没留意到他心绪的波动,只好也跟了上去。在属下眼里,那可是个铁骨一般刚毅决断、不容任何情面的上司,即使是面对皇城的太子也顽固不化。
毕竟那是太子面前最红的人嘛!兰泱姑娘若是有什么乱子,那也是珀将一人的事。几个人心里各自暗想,便也坦下心来,加紧脚步跟了上去。
......
穹荒,砂流大陆,遥远的西部云端——流塔。
塔楼里的神秘黑衣男子俯视脚下的穹荒大地,默然伸出手去,触了触刚飘至眼前的浮云——那云无形无质,瞬间如白烟消散在他苍白修长的指尖,然后融于苍渺的云海之间。仿佛两百年前的羁绊,终究都已过往云烟,如今终于可以放下一切,天地都再与他无关。
他已经来这里两百年了,每日隔着云雾,靠着遥感灵力在脚下那片穹荒大地,寻觅那个曾是宿命里的另一半——那个至死也没能在一起的人。
虽只是一缕幽魂,然而毁天灭地的灵力却让他死后的灵魂有了能够在天地间继续生存的权力。只要不见日月,他依然可以选择在寂寞的岁月和虚空里活着,只是永远也回不去头顶那触手可及的云海之上、他的故土、气势磅礴的穹苍空阙。
漫长的岁月,让他几乎已经淡忘自己曾是那里的王,也忘记曾膝下也臣服过无数人。如今的他只是孑然一身,身边只有一位曾经陪他一路走过的深爱他的女子。
他虽拥有天地间无与伦比、永世不衰的惊世容貌,一生却只能在云海里游荡。包括生前也从未触及过一次云海之下的那片土地,甚至都不知道人间是什么样子,陆地的土是什么颜色,大陆的空气是什么味道。
他虽有一张阴郁绝世的年轻容貌,却只是顾影自怜,也不曾孤芳自赏。然而,在看到苏祺与自己酷似的脸后,他便用了三个月与空城少主相处的时间,把苏祺的过去和现在全数看尽。
然而虽然是震惊于读到的东西,却遗憾的是自己并没有预测这个少主的未来和命运的灵力。但是......他已经肯定了那个人的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
“已经六个月了,那个苏祺还会回来吗?”
忽然间,身后女子极轻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也打破了塔楼里深沉的寂静。
百年来,流塔里除了萦绕在四围稀疏流动的云烟,再没有任何生物。岁月枯燥,虽生犹死,两人的心已然如沉封深海,神情和音色都充斥着悲凉。
黑衣男子俯视白雾云烟下的大陆,眼神淡淡,沉吟许久,才缓缓冷笑:“空城气数竭尽,绝望了,就是他来求我的时候。”
“看到了吗?”他忽然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遥点脚下云雾缭绕的大陆的某一个黑点:“穹荒的人已经开始等不及了,那些贪婪的凡人,只要控制了他们的欲望,就终会为身为冥灵无法见天日的我,心甘情愿的办事。”
“我不但会读人心,更懂人性。两百年前的我已经为苍生负出了自身、负出了至爱、负出了生命。两百年后,我只求苍生允许我完成百年前终死都遗憾的夙愿,如果苍生与我作对,那我只能悖逆天地,不惜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