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诤使团进了京城。
嘉正帝在太和殿召见了南诤使团。
杏杏听说,好像过程还算愉快。
南诤使团的官员在大殿上大骂险恶的西邑人,并表示他们与大夏之间情谊坚不可摧,绝非那些卑鄙无耻狡诈的西邑人能挑拨得了的。
至于先前在边境的摩擦?
那都是误会,他们一时被卑鄙无耻狡诈的西邑人蒙蔽了。
为了表示对大夏的歉意,他们南诤愿意献上诸多珍宝,以及他们南诤最美的明珠,来表达诚意。
——当然,南诤最美的明珠,自然指的是南诤国王捧在手心的公主,幽萝。
南诤那边的意思,自然是想让幽萝入嘉正帝的后宫。
但嘉正帝委婉的拒绝了,并表示子侄一辈人才辈出,与幽萝公主更为相配。
南诤使团的人明显还有些不大乐意,但嘉正帝主意已决,哪管他们乐不乐意。
这事就暂时这般定了下来。
幽萝公主的抵京就像一滴水落入了滚烫的油锅。
那些盯着适龄皇室子弟准备结亲的人家,都觉得后颈有些发凉。
他们都觉得他们看上的皇室子弟最是优秀。
那岂不是极有可能成为娶幽萝公主的那个倒霉蛋?!
一时间人心惶惶,都加快推进了跟皇子联姻的步伐。
四皇子危时步因着早早跟于明珠有了婚约,倒是没怎么卷进这样的风波——毕竟,总不能让人家南诤公主,给他们一个皇子当侧妃吧?
但除此之外,几个适龄的皇室子弟,几乎都无一例外的被卷入了这场风波里。
……
南诤使馆中。
幽萝公主穿着南诤特色的衣裳,胸前繁丽复杂的银饰熠熠生辉,百无聊赖的坐在南诤特色的团座上晃着腿:“我想出去玩啊。”
随行的女官一脸严肃的规劝着幽萝公主:“公主,您来大夏,代表的是咱们南诤……”
幽萝早就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是是是。”幽萝嘴里应和着,翻了个白眼。
女官一脸板正,又问:“公主觉得大夏太子如何?”
幽萝听出了女官的弦外之意,震惊的腿都不晃了:“你意思是让我嫁太子?太子他都有太子妃了!”新笔趣阁
女官不以为然,冷肃道:“那又如何?太子乃下一任大夏皇帝,你嫁给太子,还能延续南诤与大夏的友谊几十年。”
幽萝从团座上跳下来:“我给大夏皇帝当妃子也就罢了。太子还不是皇帝呢,嫁给他,那还不是让我去给人当小夫人?这时候你就不担心我丢南诤的脸了?”
女官:“这怎么能一样?”
幽萝心烦意乱:“这怎么不一样?”
她受南诤百姓供养十几载,为了南诤百姓,她心甘情愿远离故土千里迢迢来到大夏和亲。
可眼下分明能有不给人做小的选择,为什么要上赶着给人当小?
幽萝想到什么,语气也带上几分轻讽:“更何况……在这大夏,是我想嫁什么人就能嫁的吗?你未免把我们的处境想的太好!”
女官为之语结。
……
“祖母就问你一句话,琮王,你想不想嫁?”诚王老太妃搂着岱月郡主,轻声的问。
岱月郡主红着脸,最后还是在她祖母的注视下,轻轻的点了点头。
但她点了头之后,又想起什么,红着脸讷讷道:“……祖母,可是上次琮王殿下都没有多看我一眼。他,他会答应娶我吗?”
诚王老太妃搂着岱月郡主:“傻月月,那琮王从小到大长在深山,真论起养的金贵,未必有你半分……他无非就是出身占优,又得了陛下娘娘怜惜。他不娶你?那他就得娶南诤公主那个蛮子!……真要是娶了南蛮公主,那就是彻底断了他日后能登上那个至高无上位子的希望。”
岱月郡主似懂非懂。
诚王老太妃却觉得自己胜券在握:“……那琮王殿下为何在这个节骨眼被迎回来?又被封了王?你还没看明白吗?很有可能那就是陛下想把他抛出去与那南蛮公主和亲的!……我们月月出身血统高贵,他只要有脑子,都会选你!”
岱月郡主小脸羞红,在诚王老太妃怀里点了点头。
诚王老太妃轻轻抚着岱月郡主的后背,眼神有些渺远。
岱月郡主从诚王老太妃那出来,到底是少女心思涌动难掩,脚一转又去了于明珠住的偏院。
于明珠正要出门,见岱月郡主一脸少女绮思的过来,她掩住眼底的厌烦,换上一脸歉意:“郡主找我?……可是不巧,我与从前的闺中密友约好,也已经与王妃禀报过了,正要出门逛街。”
岱月郡主这会儿一想起能嫁给琮王,还是满脸的娇羞。
她羞涩一笑:“那你去吧,有时间我再来寻你。”
于明珠心下微微一动,以开玩笑的口吻道:“我看郡主好似红鸾星动,可是好事将近了?”
按理说,这种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尤其是事关女儿家清誉,是不能乱说的。
但岱月郡主这会儿着实是太过欢喜,再加上于明珠又有与四皇子危时步的婚约在身,又是祖母的干孙女,岱月郡主本能的就把于明珠划入了自己人的范畴。
眼下“自己人”于明珠以这样亲昵促狭的语气打趣她,岱月郡主一下子霞飞双鬓,脸红得好似要冒热气了。
岱月郡主双手捂着脸颊:“……你别笑话我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于明珠强行按捺下心底的厌恶,面上温柔的笑着:“我哪里是笑话你,我是替你高兴。你方才是从太妃那儿来吧?想来是太妃娘娘同你说的……太妃娘娘高瞻远瞩,眼光过人,她定下的人,定然极好。”
这话说的岱月郡主越发高兴,她捂着双颊,透露出了一个名字:“……是,是琮王殿下。”
这名字一出,于明珠几乎没能维持住她脸上的笑,差点露出几分狰狞来!
好在岱月郡主正羞涩着,双手捂着脸颊,没看到于明珠那一瞬间扭曲的表情。
于明珠指甲狠狠掐着掌心,面上强挤出笑来,看上去有些像是在为岱月郡主高兴:“……琮王?那,这可当真是一门好亲事啊。”
岱月郡主深以为然,她凑近了于明珠,轻轻道:“你可别同旁人说,这事八字还没一撇,祖母会替我筹谋。”
于明珠含笑点头:“你放心,尘埃落定前,我自是不会同旁人说。”顿了顿,于明珠又看了看天色,有些歉意道,“郡主,我与闺中密友约的时间快要到了……”
岱月郡主“哎呀”一声,捂着红透的脸:“我太过高兴了,倒是拉着你耽误了不少时间……你快去吧,等有了确切的好消息,我再同你说!”
于明珠带着柔和的笑意,与岱月郡主告别,只带着一个丫鬟就出了门,选的是没有诚王府印记的,很是不起眼的普通马车。
诚王府的门房看着那简朴的马车从侧门离开,还感慨了一句:“这位于小姐还真是低调啊。”
于明珠乘坐的马车在一家普普通通不起眼的银楼前停下。
进了那银楼,于明珠笑吟吟的问掌柜:“你们这可有薄如蝉翼的青河玉雕出的玉簪?簪头要雕成九瓣莲花的。我与朋友约好了,要送她,品质要上好的。”
掌柜抬起头,看了一眼于明珠身边的丫鬟:“姑娘来的不赶巧,小店这里没有,不过,小店另一家分店那儿,还真有姑娘要的这些,只是我这一时也走不开,不如,让姑娘的丫鬟拿着我的手信,去小店分店那儿取回来?”
于明珠颔首,嘱咐了身边丫鬟几句。
丫鬟犹豫了下:“小姐,奴婢一走,小姐身边就没伺候的了……”
于明珠笑道:“也无妨,我就在这银楼中喝喝茶等你。”
丫鬟这才取了掌柜的手信,往掌柜说的那店铺去了。
掌柜看向于明珠:“这位小姐,左右也是要等,不如您去后院的雅间等会儿?”
于明珠颔首:“也好。”
“您这边请。”
她脚步轻快,跟着掌柜进了后院。
于明珠心怦怦直跳,一直到某间屋子前停下了脚步。
这屋子房门紧闭,掌柜做了个“请”的手势,无声离开。
于明珠稳了稳心神,伸手推开了那房门。
里头坐着一男子,他生得温润如玉,正含笑看着于明珠。
于明珠神色复杂的关紧房门。
那男子眸中满是关切之意:“明珠,我们终于又见面了……你过得可还好?”
于明珠定定的看了那男子好一会儿,泪水盈盈,哽咽道:“若非还有你惦念着我,整个京城,怕是无人关心我……”
两人互诉衷肠。于明珠从怀中香囊里取出一张折叠了数次的薄纸,推给那男子。
男子瞳孔微微放大。
“这是先前我回信国公府看望爹娘时,你让我从书房里找的那东西,我只能凭记忆力记下了这些。”于明珠柔柔道,“我虽看不懂上面这些,但如果能对你有所帮助,那是便极好。”
男子掩住眸中的激动,深情的看向于明珠:“明珠,我要多谢你——”
于明珠柔柔的摇头:“你我之间,何必言谢?……从前你让岐黄来我身边帮我,后来虽说你调走了她,但我也极为感谢你。眼下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
提到岐黄,那男子脸色反倒有些阴晴不定。
于明珠心细如发,问道:“怎么了?”
那男子长叹一声:“……岐黄,已经失踪有些时日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若是她死在外头倒也还好,但若是活着……”
于明珠脸色白了白。
岐黄知道她的秘密太多了!
在这一刻,她同男子心中盼的都是一件事。
岐黄最好是死在了外头!
……
杏杏闲暇的时候,特特去看了范娉芳。
她这次回南坨村,范娉芳的爹娘听说了,特特来见了她,问过了范娉芳与菱姐儿的近况。
杏杏如实讲了,范娉芳的爹娘听说范娉芳在京城过得极好,自己开了个店铺,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的,纷纷落下了欣慰的泪,还说要等天气再凉一些,就启程来京城看望范娉芳与外孙女。
这对范娉芳来说是个好消息。
范娉芳转过身去流了会儿泪,再转过来时,人已是笑盈盈的。
同范娉芳一直住在一处小院的安宁歆似是有话想同杏杏说,一直欲言又止的样子。
杏杏问她怎么了,安宁歆犹豫许久,把杏杏拉到自己屋子里,便开始解自己的衣裳。
杏杏吓了一跳。
安宁歆小声道:“……郡主,这两年您一直帮衬着我,我一直念着您的恩情。只是我最近发现了一件事,事关……”
安宁歆脸色白了白,声音也颤了颤,“事关澄姐儿她那已经被处死的当山匪的爹……”
安宁歆从前被山匪掳走过,后来侥幸逃出来,有了澄姐儿。
后来她给秦安伯做了外室,偏那山匪又机缘巧合的找上了门,还杀了秦安伯。好在最后那山匪已经伏诛,安宁歆这才带着一双儿女过上了平淡的日子。
那段记忆显然不是多美妙,安宁歆深深吸了几口气,缓了下情绪,这才把衣裳除了去,露出半抹香肩来。
安宁歆拿起桌上放着的一小碟白醋,往自己背上一泼。
只见安宁歆那背上,被泼了白醋后,竟是渐渐浮现出一些图案来!
安宁歆背对着杏杏,声音发颤:“……前两日,澄姐儿他们玩闹,不小心打翻了醋撒到了我背上,我欲去清洗时,澄姐儿发现的……我想了好久,才想起来,从前,我被掳到山寨时,有一次,那人,那人灌了我迷药,好似,好似在我背上刻了些什么。但我醒后,背上只是有些红肿,旁的痕迹都没有,我便把这事给抛到了脑后。”
杏杏倒吸一口凉气,细细看着安宁歆后背浮出来的图案。
那竟然是半副地图!
确切来说,竟是半副藏宝图!
得了安宁歆同意后,杏杏把那半副藏宝图给临摹了下来。
安宁歆一边穿衣服,一边还有些惴惴不安:“……我背上这些,能消去吗?”
杏杏斟酌道:“不好说。这应该是用特殊药水绘制,只是这么多年过去,那药水都已经渗入皮肉中,想要消去,怕是要吃些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