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一时意欲难了
苏诺悠与李世民两人对视了良久。李世民轻咳了一声,然后一正颜色说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私闯王府,莫不是以为这长安没有王法了,还是以为本王好说话到,对你夜探王府的行为,可以不追就。”
苏诺悠只是瞧着他,好一会子才说道:“我娘呢。”
李世民一征,然后心里突然间觉得有些慌乱,他侧过头去,却还是在用眼角的余光瞧着苏诺悠,苏诺悠却只是瞧着他,眼光里都是寒意,李世民看在眼里突然生了几分气,他凭借着什么,敢这般与他讲话,现在天下谁人不知道他便是将要晋位的帝皇。李世民一皱眉喝骂道:“大胆。你是如何与本王说话的。”
苏诺悠淡淡的笑了起来,他只是瞧着李世民然后说道:“我应该用什么要的口吻与你说话?王爷,还是父亲大人?”
饶是李世民一向镇定,此时脸色也是微微变了几分,苏诺悠却是不让的继续说道:“对不起。我忘记了,我不配,你的儿子只有李承乾,我从来是不配的。”说着,那样拧着脖子,一脸轻视的瞅着他,然后继续说道:“所以,你放心,我也不稀罕,只是为什么我娘会失踪了。”
“你母亲的事与我无关,而且她也不是一次两次失踪了。”李世民一脸淡薄的样子,却是让苏诺悠的轻视激怒了,然后瞧着他说道:“你不要以为,我真的不会杀了你,你闯入王府之中,多人少瞧见了,便是我有意放你,只怕国法也不会放过你。”
苏诺悠此时反是心平如水,只是淡如清风的笑着,好半天才吐露了一句更恶毒的话道:“我本来就不该出生在这世上,要不也不会还是幼儿便让亲身父亲追杀,你即已做过这样的事,我又能如何,不过将命还给你罢了,只当不曾来过这世上。”
“你胡说什么,当年我根本就不知道有你们两人的存在。”李世民才说完,却见苏诺悠只是冷笑着。然后说道:“若不是你,也是你身侧的人,否则我娘为何要带着我们躲在山野之间十几年不曾出来,没想到这时候才一出来,我娘就......若知道会这样,我们宁可一辈子做野人,便是像野狼一样活在山里,最少也能一家团聚。”
李世民的脸色微微变化了几分,他打量着苏诺悠,苏诺悠却是不愿意再与他说话了,只将脸转向一侧,然后说道:“今我为鱼肉,你愿意如何,便如何吧,要杀要刮,且由君。”
李世民上前了几步,却终是无力的走出了这个暗室,他走到门口看见正立在外面的琳琅,然后说道:“好好照料他,还有,今天这里的一切。不许向任何人提及,明白嘛。”
琳琅慌乱的点了点头,那里还敢说一句不字。只是看着李世民的背影出了一下神,这是什么情况,琳琅想到自己听到这样的秘密,不由心生惧意。
“若不是你,也是你身侧的人,否则我娘为何要带着我们躲在山野之间十几年不曾出来.......”
也是你身侧的人……也是你身侧的人……李世民心中思潮起伏,对过去的往事,本有最后几分怀疑,却也销匿怠尽。心中只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四个字翻来覆去,直如千钧重,沉甸甸的压在心头,他也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的回到了书房,只是端坐在椅上,目光扫过面前御案,案上笔墨纸砚,诸色齐备,笔架上悬着一管管紫毫,珐琅笔杆,尾端包金,嵌以金丝为字,刀纸上压着上好的翠玉制的去恶神兽的纸镇,他的心中却只是翻来覆去的想,去恶,去恶,自己身边居然一直有一个这样的人。他当同床共枕了十余年,自以为温婉善良的女子,居然是这样的人......原来如此……
好半天,李世民才唤了人进来,让人去请了秦王妃。
不多会子,秦王妃便走了进来,她还是亦如平日里素净的打扮,笑颜如花,李世民只是瞧着她,那目光却是虚的,仿佛穿透了她,落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秦王妃素来未见过他有此等神情,心中不安,他却在这时候开口了,说道:“咱们两人成亲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咱们初成婚时,我常夸你什么嘛?”
秦王妃微微一诧异,立时陷进了回忆里,那时候两人才成婚,自是好的如蜜里调油一般,他常夸她是一个明慧端庄,温婉善良的女子,只是这样的话。怎么好意思说出来,她只是笑着,然后垂下头不应声。
李世民沉默了片刻,方才冷冷道:“当初你嫁我的时候却是知道我早已心有所喜,可是你却毫不在意,还愿意与我一同去劝说母亲,只说便是接了她进府为平妻也是好的,只为了让我觉得喜乐,你的这份大度,着实感动了我。”
秦王妃只是莫名的瞧着李世民,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旧事重提。只觉得心中如一团乱麻,只抓不住头绪,最终只是说道:“可惜后来的事情的发展出乎了大家的意料之内......王爷,都过去十几年了,物是人非,你又何必记怀。”
李世民却是心中一片冰冷,最后一句话,却也是再不必问了。那一种痛苦恼悔,便如万箭相攒,绞入五脏深处。十几年的夫妻之情,对这个女子的信任,对她的宠爱,原来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去把她想的太过美好,其实,她从来便不是他心里虽想的那般,李世民又沉默良久,忽然微微一笑道:“物是人非,又何必记怀。好…………甚好……”
秦王妃见他虽是笑着,眼中却殊无欢喜之意,却在这时候,一枝烛突然爆了个烛花,“噼叭”一声火光轻跳,在这寂静里,却让人听得格外清晰,听得她心中不禁突得一跳。却不想一只手斜剌里过来握住她手腕,那腕上覆着海水青福暗纹袖,她只觉得身子一轻,不由自主站起来。他迫得她不得不抬起头来,他直直望着她,眼中似是无波无浪的平静,最深处却闪过转瞬即逝的痛楚:“难道,我真的看错了你!”
她的双手让他紧紧攥着,腕骨似要碎裂一般,他的眼中幽暗,清晰的倒映出她的影子,他却蓦然松开手,淡然慢慢说道:“当年卢绿萼之事。你是不是知****?”说着眼底冽凛一闪,然后瞧着秦王妃冷然说道:“你是否瞒了我这么多年。”
秦王妃万万未想到他此时突然提及当年久事,十几年过去,她都已经淡忘的往事,此时见李世民喝问出来,心下惊惶莫名,情不自禁便是微微一瑟,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便是:他终是知道了......
李世民在灯下将她的神色瞧着分明,立时目光越发寒彻,夫妻两人久久不说话,这里本就极安静,此时更是静得似乎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终归是李世民先开口了,声调却是缓然的说道:“你不能瞒我……”话锋一转,然后一脸戾气的问道:“也必瞒不过我。”
秦王妃心下早就纠葛如乱麻,却是极力忍泪,只低声道:“臣妾不敢。”他心中如油煎火沸,终究只淡然道:“如今我只问你,是否当年参于其事。”目不转睛的瞧着她,但见她耳上的小小玉润的珠坠子,让灯光投映在她雪白的颈中,小小两芒幽暗凝伫,她却如石人一样僵在那里。只听窗外隐约的风声,那样遥远。
秦王妃终是声音低微的说道:“臣妾......当年确有无心之错。”
终究是了,听到她亲口承认,李世民不由转过脸去,如锐刺尖刀在心上剜去,瞬间迸发竟连呼吸亦是椎心刺骨。只生了悔,不如不问,不如不问。亲耳听着,还不如不问。
那一段过往,都是过去了十几年的旧事,自是不必再问——却原来错了,从头就错了。从头到尾,便没有一个明丽温婉的女子,从一开始在这争夺天下的战争里,又怎么能有一个善良单纯的女子可以活下来,他却以为她是,十几年来,只想将她收在羽翅之间好好保护,却想不到,原来,她从为不需要他的保护,只怕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的齿比他还利,比他还狠,在这一瞬间,李世民好像又回到了玄武门前,他看着兄长弟弟倒下在那血泊之间的时候,心是那么的凉,必竟是手足,必竟是至亲,便是为了这天下之权,初时争权的时候,或是心里留着一点念头,只望他们都死了才好,只是真的看见他们倒下的时候,又何曾真的能说一句不悔,说一句不觉得彻骨生寒,不可以,不可以,他们必竟是自己的至亲啊,李世民长叹了一声,有什么能比十几年大梦初醒来,才发现,自己所生活的这个家里,居然没有一个人值得他去相信,更为可怕,难道,这就是争权夺霸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