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元可欣的提醒下,两人的想法才算是完整清晰了起来,颇有些拨云见日之感。
就连一直在纠结的元明空也觉得自己抓住了要害所在,先前迟迟拿不定主意,就是因为遗漏了白鹤山的那群道士们。
想通一件事,本该高兴才对,元明空都激动的站了起来,却见赵让坐在那皱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元明空看着好笑,便伸手碰了碰他胳膊,说道:
“先前你说我犹犹豫豫的,你却是又在想什么?”
赵让叹了口气说道:
“你和道士们打过交道吗?”
元明空想了想,点了点头。
在北境,道观的香火算是不错,道士们不管是在民间还是庙堂,地位都不低。民间的供奉不断,再加上官府与皇室的场面上的祭拜,几乎每个道观的生活都算是富足。其中年龄大的道长,更被冠以“老神仙”的称呼,在道观附近,威望甚至超过当地的父母官。
再加上道士们的修行,没有那么多清规戒律。除了不吃牛肉外,其他好似都与常人无异。若是再修些道医之法,是不是下山把脉行针,那便更得老百姓另眼相待。
“大威分南北之后,打掉了许多不入流的庙观,白鹤山我虽然没去过,但早就有所耳闻,是北境的一大福地!”
元明空的话却是引来赵让的不屑。
离他家不远,就有个山门,里面两位“老神仙”还算是他爹的好友。当时赵让年轻尚小,却也跟在他爹身后,爬上那高高的台阶,去观里听那两位“老神仙”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好在观里的茶很好喝,清香淡雅,又不失回味。
可不知怎的,这座道观突然就被官府划为了淫祠。
当日数百官军来来去去,将山门从上到下围的水泄不通,结果却一个道士都没捉到。至于那两位“老神仙”,更是绝迹于人间般,连赵让父亲都不知他们究竟是怎么脱身的。
后来赵让长大了些,才知官府大力肃清庙观无非是为了里面经年日久的香火钱!
北境不比南地富庶,乍一分开,又不好直接从老百姓身上刮油,便敏思苦想,相出了这么个歪主意。
香火钱也是老百姓们省吃俭用挤出来的,无非是为了心里的寄托。但官府觉得只要我没从你口袋里掏出来,那就不算是搜刮。
至于清缴之后余下的道观,大多都是花钱买来的安稳。
越大的道观越重视香火,为了存续,只得把家底掏空,求个平安。
像白鹤山这样守着金矿的,自然也不例外。
日子过得肯定不如以前舒坦,但相比于其他山门,还是其中拔萃的。
“还是先给他们提个醒比较好。”
元可欣再度说道。
元明空也同意这样做。
白鹤山也是一方大势力,要考虑自己的颜面。
这件事当然还是着落在赵让身上。
一则元明空有伤在身,行动不便,二则赵让与他们同行镖三日,即便没说过话,也混了个脸熟。昨晚那一夜混战,虽然白鹤山的道士们没有一人露面,但肯定在暗地里观察着。
只要看到赵让拼死与西风烈的血鹰勇士们搏杀,想必都愿意听听他说的话。
“那要我说什么呢?”
赵让问道。
“总不能说,这群人把你们当幌子,就是为了来商盟给西域人卖羽箭……那不是越说越复杂?要是这群道爷们再来了兴趣,觉得自己正能通仙唤神,非要和他们碰一把,那不是弄巧成拙了!”
这下连元可欣也没了主意。
其实按照赵让所想,只要再潜进金钟镖局的院子里,叫开后院中的暗门,把那制箭厂一把火烧了,这不就了了?哪里用得着在这敏思苦想,左右平衡。
想着想着,不由得心里烦躁,赵让拿起方才元可欣提来的酒坛子,灌了一大口!
“咳咳……怎么这么辣!”
酒刚入口,还未来得及咽下,赵让就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这酒着实是太烈了!
就像有人用刀子在他嘴里不停搅动似的。
元可欣噗嗤一笑,说道:
“这是药酒!我是用来给我哥洗伤口用的,不能喝!”
赵让吐吐舌头,怪不得这么难喝,还有股刺鼻的腥味,赶忙找水漱口,想要把嘴里的腥辣之位冲淡些,一回头却见店门外立着两人。
此刻天光大亮,日头从两人背后照来,赵让没看清两人面容,却认出了他们身上穿着的正是白鹤山的道服。
走进一瞧,才认出来其中一人正是那位极有威严的道长。
此刻他穿着一件玄色道袍,微风一吹,飘然而起,当真是仙风道骨。
旁边跟着的是一位年青道士,见赵让注意到他俩,便上前一步,双手交叠,行了个道门礼数,说道:
“家师想与诸位施主一叙,可否进店?”
赵让侧过身子,指了指元明空。
他不是这家店的主人,当然说了不算。
元明空见状,当即回了一礼,说道:
“道长快请进!”
元可欣立马将桌子收拾干净,又搬来两把椅子。
年轻道士伺候他师傅坐下,自己却不做,揣着手,静站在后方,眼观鼻,鼻观心,似是白日神游。
中年道士深深看了眼赵让,开口说道:
“贫道白鹤山玄灵子,谢二位昨晚仗义出手!”
说罢,起身对着赵让和元明空深深一礼。
元明空不敢托大,嘴里客气不断。
赵让却觉得没什么所谓,实实在在的受了他一礼。心里却想,这些牛鼻子可真不地道……昨晚箭落如雨,火光冲天,不见你们一人一剑出来帮忙。等今天都尘埃落定了,才过来说些不要钱的便宜话,当真是虚伪的紧!
玄灵子看出赵让心有不满,却并不尴尬,反而笑着问道:
“赵施主可知昨晚贫道为何不出手?”
赵让心里嘀咕着:还不是怕死?嘴里却淡淡的说道:
“不知道,想必道长能耐如神仙,该当是有更高明的算计。”
那年轻道士听赵让嘲讽他师傅,立马睁大了眼睛,很是不服气的就要争辩。
玄灵子微微一侧脑袋,压住了自己徒弟的火气,而后对赵让说道:
“赵施主心里想的不错,正是怕死!”
心中所想被人说破,赵让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身子。难道这老道士还真是个半仙不成?能隔着肚皮知道别人心里在想什么?
而且这般光明正大的承认自己怕死,也非常人能做到。
一时间,赵让对待这位玄灵子的态度不由得端正了几分。
“此次我白鹤山前来西域商盟采买,是为了一个月后的吕祖升仙日庆典不假,但也是为了让后辈有个外出历练的机会。”
赵让点点头。
玄灵子这话说的很真诚。
不管何方势力,世家也好,道观也罢,想要绵延下去,最重要的就是人。
只要后辈中人个个都能立的住,站得稳,那便没有后顾之忧。
但历练并不代表着就要拼命。
长见识的机会很多,可以慢慢来,但命只有一条,丢了就丢了,可再没有机会找补。
如此一来,赵让倒也是能想通为何玄灵子昨晚为何毫无举动。
身为白鹤山这一行中辈分修为最高的师长,他必须得优先保证自己门人的安全。要是再要求他像赵让和元明空这般不计后果的出手,反倒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道长说的没错,是小子唐突了,道长莫怪!”
赵让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玄灵子这几句话,使得他对其大为改观。
这世上永远是真话和真心最能打动人,玄灵子这样开诚布公的,赵让和元明空都很舒服。
但他俩也知道玄灵子既然亲自上门,那就绝不是只为了道谢这么简单。
先把昨晚的事说开,接下来要说的,恐怕才是正事。
“我白鹤山虽然是道门,按理说不该理会尘世俗物,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岂能妄动杀伐?想吕祖得道年来八百秋,也不曾飞剑取人头。金钟镖局此举,着实是有为天道,不可容!”
赵让顺着玄灵子的话,追问道:
“那道长想要如何做?”
玄灵子目若寒星,周身气势猛地一凝,缓缓说道:
“匠人无辜。”
匠人无辜,意思是其余都该杀。
赵让不由得笑了起来,觉得这位玄灵子道长,真是太对他脾气了!
他早就想好了,对于这样的人是没什么好说的,要么把他的制箭厂烧个精光,要么就将此地的金钟镖局连锅端了,让他们伤筋动骨,好好长长记性!
“今日下午,我白鹤山的交易便能完成,明日就将离开商盟。”
玄灵子看了眼门外,见无人注意此处,接着说道:
“今晚,贫道将亲自出手,以五雷天火之法,让这些恶徒歹人尽收天威涤荡!”
赵让听他说的这么玄乎,本想问问那“五雷天火”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结果还未问出口,却被元明空抢了个先。
“道长需要我等做什么?”
玄灵子摇摇头说道:
“二位施主只需帮贫道照看下随行的后辈小道就好,他们从未远行过,不知人心险恶,莫要让他们遭了恶人冷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