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让给这位搞混了主次的公主,将情况掰开揉碎讲明白了之后,阿曼尼长舒了一口气。
“所以那五十万只羽箭才是你们的目的,汪三太爷只是其中的一环而已。”
赵让耸耸肩。
他已经没什么好再解释的,剩下就看这位公主殿下如何决断。
刚才他叙述时,阿曼尼时不时打断的提问中,赵让能听出来她与四王子安佐之间的仇怨,应该是与个人无关,而是两个部落之间的争斗。
他俩所在的部落,都拥有左右一国局势的实力。
现任国主是阿曼尼的父亲,她当然想国主之位在她父亲百年之后,依然留在自己的部落中。
想要做到这点,就得尽力保证自己的部落的实力,一直是兰末国中最强的存在。
一旦被四王子安佐所在的部落反超,按照规矩,翰星部落必须让出国主之位,否则会遭到国内全体部落的联合抵制。这样一来,等待他们的只有灭亡。
对此,赵让倒是有些不一样的想法:
“现在你爹还是国主吧?”
阿曼尼点了点头,有些疑惑的看着赵让,不知他想要说什么。
“你爹既然还是国主,那他就不能下令把这个四王子他们一家子都灭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难道你们这里没这个说法?”
阿曼尼苦涩的摇摇头。
这个法子她不是没想过。
女人只要狠厉起来,想出的办法绝对都是斩草除根的狠招!
在阿曼尼的眼里,她的父亲,现任国主,正是由于太过怀柔,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另一方面在,赵让毕竟是大威人。近来虽然对西域的习惯和格局有所了解,但思考起来事情,还是不自觉的偏向他一直以来的思维定式。
若是现任国主真像他所说的这样下令,绝对会激起拱辰部落的反意,弄不好兰末国就会分崩离析。
“赵公子,如果你说的方法有效,那为什么大威现在也分了南北?南地的陈家,和安佐所在的拱辰部落,又有什么区别?”
赵让顿时语塞……
说起别的人时候,倒是头头是道,极为痛快。可转过来想想,自己所在的大威不也是一样?
方才那话却是纸上谈兵,五十步笑百步!
“安佐的父亲在兰末国中担任执政,就相当于你们大威的宰相,对于国政已经是一手遮天了,要是再让他们得到了这批羽箭……”
翰星部落之所以能压住拱辰部落,所依仗的正是在商盟内的“优先交易权”。
这权利说白了,就是个谁先能买东西的权利。但对于一个庞大的部落而言,这个权利代表的是对某些重要资源的垄断!
比如大威南地的美女,比如通过各种手段弄来的铁器。
翰星部落掌握了这些稀缺的资源,还能在西域与上四国中其他三国的大部落开战交易,以此让自身的势力越来越强,同时也能稳稳的压制住拱辰部落,令其慢慢的衰落下去。
但谁也没想到拱辰部落这一代,却是出了安佐这么个人物!
身为王子,他享有很多特权。
但他却从未用过这些特权来享乐,反而全身心的都在为自己部落的壮大所忙碌。
单冲这一点,阿曼尼也很佩服他!
比起自己三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兄弟……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可再佩服,却也不能改变彼此的立场。
他们俩谁都没错,要怪只能怪西域诸国所奉行的奇怪制度!
“目前我父王的身体很不好……近来时常高烧到昏迷。”
“一开始,安佐还隔三差五的来问候探望。但渐渐地,似是看出父王寿命将尽,他的嘴脸才慢慢暴露出来。”
“现如今他们父子两人,已经都离开了王城,回到了部落中,对于我父王的王命也开始阳奉阴违起来,几乎不听调遣。”
阿曼尼将近来兰末国王城中的暗流涌动娓娓道来,平静的就像在说一个自己从书上看来的故事。
赵让听完,对眼下王城里的局势也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但这些归根结底都与他无关。
何况事关他国国主之位的争斗,赵让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大威人,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只能姑且听之。反正知道了总比不知道好,知道的越多,对局势的理解就越全面深刻,同时也能让心中行事的“尺度”更加清晰些。
不管是四王子安佐还是这位公主阿曼尼,也不过是把赵让当一个局外人罢了。对局外人当然可以说很多,哪怕一股脑的把所有隐秘都倒出来也没有干系。
因为局外人迟早要离开,大家只是为了一时的利益长短而聚在一起。等事端结束了,当然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退一万步讲,就算赵让始终冷眼旁观,抱臂而立,这两边也没有任何办法。
想要将一个局外人拖下水,甚至绑在自己的船帆上,是很难的。
大家都不是会白日做大梦的人,这件事也没什么道理可讲。
即便赵让觉得谁说的有道理,这道理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归根结底,还得看这位公主能拿出什么实质性的好处来。
至于另一边,四王子安佐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汪三太爷身中剧毒,可以看做是一种极其明确的威胁,他再用此警告赵让和元明空好自为之,不要得寸进尺。
这是一道非常明确的底线,若是赵让等人跨过了,也就等于四王子安佐的警告无用,这便是铁了心要与之为敌。
在心中盘算了许久,赵让觉得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着落在这位公主殿下想要如何对待这五十万支羽箭的态度上。
对于她和四王子安佐而言,这批羽箭都是难以舍弃的宝贝。无论是两边哪一个部落得到了,在往后十来年内,定然能稳稳压过对方一头。
“赵公子?”
阿曼尼见自己说了这么多,赵让却还是一言不发,也有些着急了。
多拖延一刻,事情就会多生出许多变数。
“公主殿下说完了?”
赵让抻抻胳膊,打了个哈欠,似极为沉闷,有些昏昏欲睡之感。
这般态度让阿曼尼大为恼火,冷脸说道:
“不知道赵公子还想听什么。”
赵让漫不经心的抠抠耳朵,又搓了搓鼻子,好一阵后才开口说道:
“公主殿下只说了不想让四王子安佐他们得到这批羽箭,那这批羽箭到底该作何去处?您可是一个字都没说啊!”
赵让说完似笑非笑的看着阿曼尼。
阿曼尼胸前起伏不定,目光中隐隐就要发作。
她本以为自己说了这么多,赵让该是早就被自己套住,应该痛痛快快的答应下来,去给自己当个马前卒。
而她和自己的父王,只需要坐山观虎斗,等双方都消磨的差不多时,再横插一手,坐收渔翁之利。
但赵让却根本不吃这套,无论是以美色相诱,还是用所谓的“家国大义”,赵让都根本部位所动。
他就死死的盯着这五十万支羽箭,除此之外,说什么都没用。
阿曼尼抚了抚自己的胸口,稍稍平静了些后,指着一旁的琉璃墙壁,说道:
“赵公子,你别忘了元姑娘还在这里!”
赵让嘴角一勾。
这是见软的不行,干脆撕破脸来威胁了!
可惜赵让最不怕的就是如此。
甚至还会让他微微有些兴奋!
“看来公主殿下一点诚意都没有,那咱们也没什么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
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还未全然落下,赵让就猛的起身,身形化为一道残影。
待阿曼尼身后的侍卫反应过来,先前拿着赵让刀的那人已经躺在地下。
而刀,已经被赵让握在手里。
刀锋搭在这位公主殿下的脖颈上。
“公主殿下还有什么想说的?”
刚才阿曼尼用元可欣来威胁赵让,现在赵让却是用她自己的命来拉平局势,高下立判。
刀在手,赵让无所畏惧。
何况还有以一位公主在自己的刀锋下,那群侍卫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赵公子一定要如此?”
阿曼尼反问道。
赵让用另一只手,沾着酒杯中还剩下的一点酒水,在桌子上画了一支羽箭。
“哎呀,箭杆画歪了……”
“不过没事,公主殿下能看懂就行了!”
这是他给这位公主殿下的最后一次机会。
若是她松口,自然还有的谈。
阿曼尼看了一眼赵让在桌上所画的,随即缓缓闭上了双眼,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赵让等了片刻,还是叹了口气。
刀锋一偏,朝旁侧的琉璃墙挥去。
“哗啦!”
琉璃爆碎,似是在屋子里下了一场大雨!
阿曼尼身后的侍卫连忙冲上前来,用自己的身子帮公主殿下抵挡住琉璃碎片的冲击。
待缓过劲儿来,只见先前守在赵让身后的侍卫们,七扭八歪的躺在地下,房门大开着。
“殿下,要不要……”
侍卫长做出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阿曼尼却摇了摇头:
“回宫吧,我也乏了!”
侍卫长有些摸不着头脑,觉得就这么放走赵让,真是太便宜他了!
殊不知阿曼尼此刻的心情却是畅快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