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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者推门进来添了些热茶,风从门外倒灌进雅间内,吹得烛台上的薄纱微微抖动,烛火映照在舒姨的脸上,看上去阴晴不定,一如她的内心。
赵让的问题着实有些尖锐,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舒姨将其放在桌上,身子往后靠了靠,挺直了脊背。这让她曼妙的身段更加凸显,连雅间内的姑娘们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往常舒姨摆出这样的架势,很快就能将话题转移。可赵让的眼神没有丝毫游移,仍旧牢牢的盯着她的双眸。
“这些和你没有关系,你只是来这里喝酒玩乐的客人。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舒姨冷冷的说道,希望赵让就此死心,不要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
这样的交锋中,什么话术都没有实话实说管用。如果真的不想说实话,那就明确的拒绝,千万不能撒谎。否则就得一个连一个的谎,绵延不断的扯下去,直到被人揪住破绽,彻底戳穿。
赵让深吸了口气,说道:
“的确,舒姨你当然可以不回答我。但我们不是朋友吗?作为朋友之间的关心,我觉得这样问没什么不对的。”
舒姨的睫毛微微抖动了几下,赵让看出她是在挣扎,便没有催促,自己安安静静的喝了一杯酒。
“我这样的人没有朋友,都是露水情谊。如果是朋友,为什么你天亮的时候从没来过?”
舒姨说的十分尖刻。
赵让无言以对。
他的确没有天亮的时候来过常春园。
虽然常春园天亮的时候也是开门的,园子里可以喝茶打牌晒太阳。
天黑才会想起的“朋友”,的确不算是地道的朋友,甚至带着几分奇怪。
舒姨既然话到此处,证明她是铁了心不想说。继续问下去也没有必要。
做这行的女人,有时候可以完全放弃尊严,有时候又会别扭的可怕。
赵让清楚和她继续别扭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反而会让今晚的酒喝的越来越没有滋味。
反正又不是只有舒姨一个人一张嘴,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明天天一亮,就去怒江帮开的成衣铺里转转。青青是他在白天也见过面的朋友,想必不会似舒姨这样难说话。
身为管事,她得扛起常春园来,身不由己。
但青青既然已经做回了老本行——绣娘,应该不会再有这种顾虑。
这个话题戛然而止后,赵让和舒姨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再提。两人一杯一杯的喝酒,酒倒必干。
很快,雅间内的西域春就被喝光了。
西门大壮从西域回来一趟,运气似是变得更好了!老天爷似是把他在西域吃的苦都拼了命的找补回来,以至于在那出千的姑娘被赵让揭穿了之后,却是再无一人能赢他。
他的点数总是比对方多一点。虽然不多,但这一点就是输赢的分界线。
一直输的游戏会让人提不起劲儿来,一直赢也一样。
看到酒已喝完,西门大壮长嘘一口气,颇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玩还能玩累了?你这身体得好好补补!”
西门大壮嘿嘿笑着,说道:
“让哥不瞒你说,我胳膊摇筛盅都摇累了!当嗓子眼里??????????????????干的冒烟!”
赵让说道:
“你就不能让让人家姑娘?游戏就得有来有回,玩的太认真自己也不舒服。”
西门大壮有些委屈的说道:
“我倒是想……而且我一点都没认真啊!随便一晃就赢了,这就没法玩儿!”
要是别人这么说,一定是在吹牛。也就西门大壮这样说,会让人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赵让原本是不信命的,可当他和西门大壮越来越熟之后,才发现这世上真有“命数”这种东西。
运气就是命数最重要的部分,因为它可以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一个人只要运气好,这辈子都会很不错。
酒已经喝完,游戏也玩够了,赵让和舒姨之间也没聊出个所以然来。
今晚的常春园有些没意思。
看来第一流的享受,还得配上第一流的心情。
如果没有心情,再好的享受也会变成受苦。
赵让站起身来抻了抻胳膊,对舒姨说道:
“舒姨多保重,到时候我肯定来送送你!”
舒姨释然的笑了笑,说道: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送不送的无所谓,心到了人就好。
赵让冲她抱了下拳,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向外走去。
园中,他瞥了眼那四挂大车,看到盖在上面的篷布隆起了些,想来车上已经装了东西。
“让哥,你刚才和舒姨说什么了?我怎么看她脸色有些不对。”
赵让调侃的说道:
“你还能看出人脸色呢,有进步啊!”
西门大壮搓搓手说道:
“要是别人我肯定还看不出来,但舒姨太熟了,我今天一见她,就觉得她有点不对,好像一肚子别扭!”
赵让重重的拍了下他的肩膀,说道:
“你说对!就是一肚子别扭!”
“为啥啊!出什么事了?”
赵让摆摆手。
自己两人还站在常春园门口,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我饿了。咱们去吃口东西吧。”
每当赵让在酒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一定要去吃火锅。
冷酒撞上热辣的火锅,很多人的肠胃都会受不了,但赵让在喝完酒后一定要吃火锅。
热辣的锅底,新鲜的酸菜,鲜切的牛肉,对他而言是酒后最好的饭食。
他在喝酒的时候几乎不吃东西,但在喝完酒之后去吃的要比平时多很多!
吃火锅的地方不似洛月楼和常春园这样典雅华丽的大去处,是个街边的小铺子,有点类似卖烧腊的老广。
这家店的锅底,味道调制的特别好。
至于正不正宗……
吃饭这件事,就不存这种说法。众口难调,几张嘴吃饭,就有几种不同的正宗。
在赵让这里,好吃就是正宗。
店主是个和赵让年纪相仿的小伙子。
抛开蓬乱的头发和好几天没刮过的胡子,还是个阳光的小伙儿!
自打这家店开业起,赵让已经吃了五个年头。
前两年小伙儿还是伙计。
直到老板带着妻女回了老家,他才接过手,自己又当伙计又当老板。
他姓安,赵让叫他小安。
小安的火锅店没有招牌,从常春园出来往北走两个路口,右转再右转,抵到头,看到一盏挂红不红白不白的灯笼,就到了。
正常做生意的人都会挂两盏红彤彤的灯笼,代表鸿运高照,讨个吉利。
但小安是个懒汉。
他连自己的头发和胡子都懒得打理,更不用说门口的灯笼了。
小安觉得只要把锅底调制好,不偷工减料,这就是最大的鸿运,其他的都无所谓。
今天赵让出门早,喝酒也早,以至于来到小安店门口时,他熬制的底料还没出锅。
“让哥!你回来了?!”
小安见到赵让,热情的挥挥手打招呼。
熬制底料的时候,一刻都离不开人。他必须不断的搅拌,才能让各种香料、药材、以及辣椒融合到最完美的地步。
赵让却看着小安有些发怔。
因为小安简直跟换了个人一样!
不仅头发干净清爽,胡子也全都修剪了。
店里的经年累月泛着油光的地面,也拖的干干净净。垃圾全都装在袋中,堆在墙角。
小安的店除了肉很新鲜外,刨切的土豆片更是一绝。
所以他每天都要削好几大筐土豆,乌黑的地面有一大半都是这些土豆皮造成的,彻底清理出来,不是件容易的事。
“让哥你先坐,底料马上就出锅了!最近天气不热,中午吃火锅的人也不少,我昨天熬了一大盆底料全都卖完了!”
赵让和西门大壮熟门熟路的坐了下来,但他的眼神中却有些迷茫。
这次回来,乍一看觉得什么都没变,但仅仅出门半日,却又觉得什么都变了!
江朗和舒姨自不用说,连小安这样的万年邋遢鬼都改头换面,赵让一时半会儿还有些接受不了。
“小安,你这是受啥刺激了?”
小安抽空给赵让和西门大壮端了盘瓜子。
听出赵让是在调侃他的头发和胡子,小安不好意思地笑着。
“肯定是相中哪个姑娘了!要不然他能这样?”
西门大壮都能看出来的事,赵让当然不会不知道。
但知道是一回事,当事人自己承认又是另一回事。
后者显然比旁人帮他说出来要有意思的多。
“大壮哥说的……对!”
小安是苏洛城里寥寥无几可以叫西门大壮名字里后两个字的人。
西门大壮非但不讨厌,反而觉得很亲切。
甚至还在有人买下这巷子的地,改做他用时亲自出面阻止。
纵然他事后给的解释是为了给自己和赵让留下这个吃宵夜的地方,可赵让清楚,他是真把小安当做了自己弟弟。
“哪里的姑娘?多大?干啥的?好不好看?”
西门大壮跟个连珠炮似的,一口气问了四个问题。
小安还准备回答,却架不住他问的实在是太多了……只好说:
“她过会儿估计就到店里帮忙,到时候二位哥哥自己看呗!”1
小安说着,把手中的铲子换成了个大铁瓢,将锅里的炒熬好的底料盛到盆中。同时留出半瓢,转到小锅里,架上炭炉,端到赵让和西门大壮的桌上。</div